北京青年报|疫情是戏剧的灾难 但有人从中找到了灵感( 三 )


不论是线上演出看不到观众 , 还是线下演出没有观众 , 如何重新构建有效的观演关系才是核心问题 。 线上不等于不现场 , 不在同一空间不等于不能“即时” , 在围绕莎士比亚作品的Zoom创作中 , 有的剧团让观众通过移动鼠标 , 在屏幕上营造雨线、声效 , 或通过麦克风、视频连线观众 , 让观众获得参与感 , 这些都是值得进一步梳理和继续探索的创作方式 。
当舞台主角是一个机器人或者两台电脑
剧场艺术的推进 , 一直与时代影响下观众的变迁密切互动 , 甚至可以说 , 观众的变化是剧场艺术变化最根本的动力 。
在疫情之前 , 已经有戏剧与互联网的互动、“超文本戏剧”、“赛博剧场”等数十年的探索 。 通过疫情期间上线的展演作品不难看到 , 近年的现场演出中 , 观演关系的模式也在不断接受着新的挑战 。
里米尼纪录剧团(Rimini Protokoll)2018年的作品《恐怖谷》(Uncanny Valley) , 一小时的演出 , 舞台上并没有肉身的演员 , 而是一个仿照德国作家托马斯·梅勒(Thomas Melle)特别制造的机器人 。 演出中 , 机器人以作家原型的口吻 , 讲述自己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的遭遇 , 并且向观众表达自己对“图灵测试”的感受和态度 。
来自美国导演安妮·多森(Annie Dorsen)2010年创作的《Hello Hi There》 , 是一部没有肉身演员 , 甚至没有类人机器人参演的作品 。 在演出前 , 作为导览 , 导演用6分钟的时间 , 一边打字一边同步讲出自己打字的内容 。 一方面展示接下来的演出形式 , 一方面通过自己操作暂停、反复修改打字的方式 , 强调、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机器人 , 同时引介出真正负责表演的两台电脑 , 说明它们被精心编制了8000万种程序的可能 , 所以即使是既定程序 , 每晚的演出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
随着舞台主演出区亮起来 , 两台白色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对话 , 它们后面分别立有一块屏幕 , 同步显示它们聊天的文字 。 两台电脑的聊天 , 模仿的是1971年语言学家乔姆斯基和哲学家福柯围绕“我们到底有没有人性”展开的著名电视辩论 , 舞台一侧的电视里同步播放这场辩论的录像 。 两台机器人的聊天素材包括:1971年的辩论、网络上关于辩论的评论、莎士比亚、圣经和哲学文献等 。 因为既定的程序和算法 , 只要接收到同样的指令 , 两台电脑就会陷入对话的循环或者给出错误的回应 , 而当电脑无法辨别对方的指令时 , 就会出现“请用更简单的语言重述您的问题”或“我无法明白你的意思”等提示 。
这两部作品中 , 虽然承担表演任务的机器人或者电脑 , 却也在努力与观众进行有效的交流 。 虽然是既定程序 , 但是它们都刻意地出现错误 , 营造一种即兴、现场的错觉 。 而同时 , 不断加入与观众情感博弈的场景 , 比如在《恐怖谷》中 , 机器人作为作家的代言 , 讲述的内容契合当下人类情感和心理 , 可是又不断做出360度扭曲自己的脚踝等肉身演员无法完成的动作 , 提示观众自己是一个机器人 。
又如《Hello Hi There》中 , 两个程序的对话会不时插入一些容易让人动情的对话 。 电脑A:“我想让你爱我 。 ”电脑B:“嗯……我‘喜欢’你 , 但是‘爱’有点严重了 。 ”电脑A:“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你爱我?”电脑B:“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 ”而当观众还沉浸在温情的享受中时 , 两台电脑又很快因为听到了同样的词语 , 陷入了程序循环之中 。 机器与人性的交织 , 成了不断拨弄观众情感的转换器 , 观演乐趣不言自明 。 与其说这是在探索舞台上还需不需要演员 , 不如说 , 这是在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讨论“观演”关系的可能 。
不可否认 , 即使没有疫情 , 当下的剧场艺术也正朝着一个更加以观众感受方式为创作核心的方向前行 。 无论是互动、浸没 , 还是负责表演的已经不是人 , 这些听起来都极具实验色彩 , 然而骨子里 , 与莎士比亚分享着一样的创作理念——为观众而作 。 当今天的观众在向潜在艺术创作者的身份转化 , 我们的剧场艺术难道不应该更具有“众筹”意识吗?疫情期间线上的戏剧创作、体验与经验 , 也是一个收集、了解观众心理的绝佳机会 。 如果疫情结束 , 剧场重新开业 , 我们依旧是从疫情前对戏剧的理解原点起跑 , 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 今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