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馆帖|阅读的力量( 三 )


徵明对赵孟頫的画颇喜研究,《玄览编》记录他向上海顾从义借观赵画一节说:
顾汝和松雪绢画小山水一卷,浅绛。虽林木茂密,而点染莹洁,笔法精雅秀润;唯林内一童骑牛,盖法董源。汝和云:“文徵仲时时借观,至数十番不厌。盖得此中意趣良多,然不步其迹。”
顾从义,字汝和,上海人。他藏有宋米芾的砚山,因号砚山居士,楷书行草宗锺、王,径尺大字仿颜、赵。以善书选中书舍人,值文华殿,擢大理评事。家藏书画颇富,时携所藏到苏州请徵明鉴定。顾从义藏有米芾《蜀素帖》,徵明八十八岁时小楷题了观款,顾从义跋曰:
此卷五百五十六字,诗体具备,墨妙入神,真秘玩也。且自庆历至今,五百二十余年矣,完好如故。又为沈石田、祝枝山、文衡山三先生所赏鉴,尤为可宝。余每以此卷自随。一日过吴中,谒衡山先生,独不携此,适有覆舟之厄。先生曰:“米书在否?”曰:“否。”先生曰:“岂无神物呵护至此耶?”
顾从义跋时,在嘉靖四十年辛酉(1561),徵明已死了二年了。从义也喜欢摹勒法帖,其中以藏在所造玉泓馆中的摹宋本《淳化阁帖》最有重名。
陈继儒以为“文待诏自元四大家以至子昂、伯驹、董源、巨然及马、夏间三出入”,而王穉登在《吴郡丹青志》里却说徵明“画师李唐吴仲圭,翩翩入室”,因此陈说王“此言似绝不知画”。(《妮古录》)其实,徵明书画有这样成就,必然无所不学。陈继儒又认为王穉登在《丹青志》里把“刘廷美、陈道复、子正(陈栝)置逸品,而以文先生置妙品,称量不平,待诏未肯心死”,为徵明抱屈。
停云馆帖|阅读的力量】但是陈继儒的平生好友董其昌,对徵明书画就有不同看法。
董其昌,字玄宰,号香光,松江华亭人。万历己丑进士,累官南京吏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加太子太保致仕,谥文敏。年轻时就有名声,精于品题,书画自成一家。清朝君臣喜欢董其昌字的很多,因此盛名历久不衰。
文徵明在八十八岁那年五月,仿照赵孟頫《鹊华秋色图》画了一个长卷。董其昌在卷后写了题跋,其中有云:
赵文敏在燕都,得遍观内府名迹,余家所藏《鹊华秋色》卷,乃其学摩诘致佳笔。此衡山拟其意,杂以赵令穰,皆一家眷属也。精工古雅,有唐宋名家风格。胜国画手,不足师矣。(《辛丑销夏记》)
在卷首,董其昌又写了“枕石漱流”四字作引首。二百七十七年后,清道光十四年(1834),这个卷子为吴荣光所得,看到董其昌所题引首,勘出了董其昌的用意,大为不平。他也写了长跋,跋中有这么一段话:
非董跋,则无由知其为仿赵松雪《鹊华秋色》矣。然董亦以赵卷在其家,故一见即能定之。……赵卷董跋以书家肖似古人,不能变体为书奴。董以禅理悟书法,自摅所得耳。余谓自运固宜善变,若临本不似,则何贵于临?书画一理也。跋于此卷极其推许,而微寓不满意于首题四字。盖取孙子荆语王武子“漱石枕流”而反正之,意谓守常而不能变也。题与跋,俱在得赵卷以后所书。五十余岁人,搦一燥管,随意挥洒,而精气固结。文画以既耄之年,谨守格辙,直到松雪精妙处。惟松雪白笺本,高与此准,而长不过二尺一寸;此卷绢本,长至三尺五寸。董所云“杂以赵令穰”者,殆谓卷末远山城郭耶?(《辛丑销夏记》)
董其昌不单对文徵明的书画吹毛求疵,就是对赵孟頫、祝允明等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里有一节云: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初师颜平原《多宝塔》,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书不如晋魏,遂仿《黄庭经》及锺元常《宣示表》《力命表》《还示帖》《丙舍帖》。凡三年,自谓逼古,不复以文徵仲、祝希哲置之眼角;乃于书家之神理,实未有入处,徒守格辙耳。比游嘉兴,得尽睹项子经家藏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评,自此渐有小得。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如是。
董其昌晚年楷书《千字文》末自识云:
小楷惟文待诏晚岁逾工,年八十二,灯下尚作蝇头书,又能每旦书《千字文》一卷。余学书几六十年,每为人强书数卷。此本起自戊辰春,至甲戌夏,先后七年而成,书道安得进乎?谈何容易!偶从箧中检出,跋此以志愧。又中秋前三日,董其昌时年八十岁。
徵明书画,出于伪造的很多。像小楷《西厢记》,绘画《吉祥庵图》《玉兰图》,流传就有多本。他在世时,学生朱朗所画,就常常署他的名款,以求得高价。另有朱治登、胡师闵两人,善于伪造徵明的书法。他的知己友人中,也有拿了别人的画,请徵明题款或题诗的。《梦园书画录》记录有王宠写给徵明的信,信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