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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杀伐中崛起,在微笑中隐没。
这是北魏,来自大兴安岭的鲜卑人建立的政权和创造的文化。150年历史不长,但北魏对中华文化,尤其北方文化的影响却十分深远。北魏在其一百多年的相对稳定统治里,留下了微笑的信仰,以云冈石窟为其文化标志。石窟里的佛像,无论早期的犍陀罗风格、中期的凉州风格、还是后期的南朝风格,佛像大多面带微笑,或喜悦,或淡然。在那个动荡不安、政治黑暗、民生苦难的时代,佛陀的微笑就是社会民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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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去过几次云冈石窟,对其艺术美的感受逐渐加深。今年五一节中午陪人匆匆赶去石窟,在偏西的阳光下,瞻仰到了佛陀的微笑。第二十窟露天大佛是云冈石窟的标志,三点钟的太阳把光芒抛向大佛,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嘴角之间,一点点阴影使微笑更富有感染力。从正面观看大佛,看到的是宁静,换个角度就有不同感受。我本来在朝着第二十窟的西边前进,不经意间回头,一瞥之下,石窟活了起来,“北魏的微笑”直达意念,佛陀在笑什么?为什么只有云冈石窟的佛像面带微笑?是拓跋皇家对天下太平的满意,抑或在教义熏陶下人们超脱了时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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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是异常复杂的社会现象。宗教艺术首先是特定时代和阶级的宗教宣传品,承载着信仰和崇拜,不只是单纯观赏的对象。当宗教被大众接受之后,大众的理念也会通过艺人的手掺杂到宗教艺术中来。北魏统一中国北方后,俘获很多西域僧人和雕刻艺人、画匠,历史所谓凉州系高僧带来西域风格的石窟建造方法,后来不断融合汉族建筑特点和壁画技法,形成中西合璧的独特艺术,是世所公认的艺术瑰宝。北魏后期,来自南朝的徐州系高僧得到北魏皇室的信任,于是云冈石窟造像由身材健硕、表情威严、目光和蔼、气度恢弘的西域-拓跋风格转变为清瘦、谦恭的面貌,最终由“秀骨清相”的北齐造像为这个时代画上句号,而秀骨清相就已经完全是汉族门阀士族的审美观了。至于后世的佛像,唐朝造像柔弱(女性化)、夸张,再后世的造像无精打采,掩盖不住佛教的衰落。后代的佛陀再也没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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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微笑的佛像是云冈石窟最耀眼的美学特点,不如说北魏的微笑透射着魏晋南北朝文化的时代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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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冈石窟最为色彩绚烂的第五窟到第十三窟,大量浅浮雕的佛本生和佛传题材描绘了极度的肉体痛苦:割肉贸鸽、舍身饲虎、须达努好善乐施、五百强盗成佛等等,衬托着佛像的庄严。这些故事是地道的反理性宗教迷狂,其艺术却激昂、狂热、紧张,与佛像宁静而微笑着的庄严主题形成对比强烈的渲染,将佛像衬托得更加至高无上,象征着世界的最高智慧。黑格尔论欧洲中世纪宗教艺术时说,把苦痛和对于苦痛的意识和感觉当做真正目的,在苦痛中愈加意识到所舍弃的东西的价值和自己对它们的喜爱,越长久不息地观看自己的这种舍弃,就越发感觉到把这种考验强加给自己身上的心灵的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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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的王朝更迭都起始于残酷的杀戮,处于社会上层的门阀大族政治斗争异常残酷,门阀士族的头面人物无可避免被卷入政治漩涡,名士们一批又一批被送上刑场,何晏、嵇康、张华、潘岳、郭璞、刘琨、谢灵运、范晔等等,至于涂炭的生灵则无可计数矣。门阀士族们既富贵又满怀忧患,民众朝不保夕、痛苦茫然,从上到下一致痛苦。于是南北朝的文化特点恰如微笑的佛陀和残酷的佛传故事,尽管外表洒脱不凡,内心却更加强烈地执着人生,这种非常的痛苦,构成了魏晋风度内在深刻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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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梁武帝萧衍将佛教定为国教,倾国力建造大量寺院,并数次将自己施舍到寺院,真可谓虔诚,却在侯景之乱中被活活饿死。北朝有所不同,沿袭自草原游牧习惯的皇室风俗,使得宫室常发生皇帝母子间的残杀,可以想见北魏的皇帝们也内心痛苦。于是佛陀成了全中国的信仰,那微笑中隐含着难以言说的挣扎。在这普天之下缺乏安全、正义的环境中,催生出魏晋文学的两大代表人物,陶渊明和阮籍,分别创造了两种不同的文学境界。魏晋南北朝时期,最重要的艺术成就在于文学中诗歌的独立和登峰造极的雕刻,前者反映了由门阀士族发起的“文的觉醒”,后者反映了大众的精神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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