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女诗人也能借酒消愁

满腹才情的女子,她们饮酒作乐,她们借酒消愁,她们把酒伤春,她们劝酒送别。杯酒里流年菲薄,她们早已离我远去。可是她们漫溢着酒香的诗词,吸引着我,引我渐入深巷,在这美好的午后光阴里起了这几坛深埋地下的女儿红,一醉方休。
汉代女文学家班婕妤多才多艺,曾被汉成帝宠幸,后皇帝移情他人,她自作赋曰:“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她既为爱情的毁灭而忧愁,更有自尊自重、自我解脱的方法:毅然离开了皇宫。在下层妇女中,借酒消愁的也不为少数。
春景|女诗人也能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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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女道士兼女诗人鱼玄机往往借酒消愁:“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雨中寄书使,窗下断肠人。山卷珠帘看,愁随芳草新。别来清宴上,几度落梁尘。”她愁思绵长,为了忘却这愁思而旦夕饮酒,以酒浇愁。在《寄子安》里,她写道:“醉别千卮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这肠回千转的感伤可与“举杯消愁愁更愁”媲美了。这美妙的诗情缘于酒,没有酒,何能有如此豪兴?
如果说前两位诗人抒发表达的是对那些朝秦暮楚的男性的谴责,她们借酒而一抒胸中的块垒还局囿于个人的感情,那么北朝北周赵王宇文昭的女儿千金公主远嫁到遥远的突厥,则更深刻地表现出妇女颠沛流离的命运了。“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
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虽贵为公主,但始终逃脱不了被支配的命运。在异国他乡,婚姻的痛苦和思国思乡的痛苦互相叠合着,剪不断,理还乱,已经达到苦不堪言,举酒亦不能消愁的地步了。
女人与酒,是有不解之缘的。然而,良家妇女和酒,却是绝缘的。贪杯的女人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尚且不容于社会,何况是礼教束缚下的封建社会的女人呢?语不高声,笑不露齿,行不回头是封建时代女性的言行美标准。殷勤捧玉钟,拼却醉颜红是压酒劝客尝的歌伎的开怀,岂是良家女子所为?然而,偏有这样嗜酒如命的女子。相传唐代湖州司法参军陆蒙之妻蒋氏好酒,饮酒成疾,姊妹们纷纷前来劝她戒酒,她应声吟答:“平生偏好酒,劳尔劝吾餐。但得杯中满,时光度不难。”(《答诸姊妹戒饮》)蒋氏是侍郎蒋凝之女,也算是个大家闺秀,竟嗜酒到这种程度,简直荒唐。然而,又有什么是不可理解的呢?女诗人们也需要酒来浸润她们的忧伤,也需要在酒的麻痹下偶尔逃避礼教的束缚,赢得自由身。谁说男人可以酩酊大醉,女人必须滴酒不沾?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少女时代的李清照溪亭饮酒,日暮泛舟,误入藕花丛中,像那群鸥鹭一样自由。虽说喝到了沉醉不知归路的程度,可是这样活泼调皮的少女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生出一丝宠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同样是一首《如梦令》,也同样写到了喝酒,从这首词里,我却读到了李清照淡淡的愁绪。这首词大约是李清照在她的父亲罹难之后写的,此时的诗人已脱去了少女时代的纯真烂漫,对人情变故更为敏感和担忧,于是借酒消愁。
春景|女诗人也能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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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诗经·柏舟》)先秦时代,女诗人卫宣夫人已懂得了酒可以消愁解忧。晚唐女诗人鱼玄机写到酒的诗有十首,几乎占其作品的四分之一。这个命运悲惨的才女经常借酒消愁,“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和新及第悼亡诗二首》),“醉别千卮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寄子安》),“落帽台前风雨阻,不知何处醉金杯。”(《重阳阻雨》)。酒是一剂医治寂寞的良药,慰藉女诗人多愁善感的心。思念,孤独,怨恨,惆怅……千愁万恨付与金樽,似乎杯酒过后,人生的苦难便已被一饮而尽。孰知恰如范仲淹所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那些喝着悲愁和苦酒写出来的诗,愁上添愁。
春景|女诗人也能借酒消愁】南宋初年的女诗人朱淑真写了很多关于春景的诗。她的《断肠诗》前后两集共十七卷,其中写春景的有4卷,占了将近四分之一。朱淑真喜欢春天,正如喜欢她明媚的青春。她的青春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有青衫落拓的羞涩少年,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有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的缱眷。待她被父母逼迫嫁给不爱的人后,青春里那些单薄的美好,成了她一生的回忆。因此,朱淑真的酒,是伤春的酒。“付与酒杯浑不管,从教天气做春阴”(《又绝句》),“病酒厌厌日正高,一声啼鸟在花梢”(《恨春五首·其三》)“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蝶恋花·送春》),“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鹧鸪天》)。伤春悲秋历来是诗人们的高雅爱好。朱淑真的伤春却有别样的滋味,在把酒送春的同时,她也悼念自己的青春,也用酒麻痹绵绵不绝的思念,也用酒祭奠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们的女诗人终于在把酒送春后,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年华在残春和残酒中渐渐病去,这个举世无双的才女终于用死终结了她绝望的思念,也换来了父母的一把中烧怒火,那些缠绵的诗词,且随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