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七上八下地背土,克勤校长蹲在土堆上,观察着,琢磨着 。他在上面申请的建校经费还没有下来,他的学生是他最好的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们一个个都是半大的娃娃,有的甚至还要跑到他娘哪里摸一把奶头,嗦一口奶 。但是没办法,这些七八岁到十三四的娃,才是他的兵,是不要钱的兵 。每个娃背篼里背半背篼的土,积土成山 。学生娃娃们干劲十足,他们也盼望着能够搬出窑洞,在宽敞的教室里上学 。
十天后,土基打好了 。
又十天后,院墙垒起来了 。
上面的经费也恰好到了!
克勤校长激动地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他拿着学校的广播体操喇叭,对这村子的四面八方吼了起来 。
【一座新的校园 崭新的校园】各位家长,各位同学,上面的建校经费下来了,希望大家今天能够早点到校集合,我们赶在七点到齐,一起出发到瓦窑岔去背砖瓦,有牲口和架子车的,能够贡献一下更好!
克勤老师喊着,吐沫星子像雨点子一样落到喇叭的根上 。
家长们很快带着自己的小孩来到校门口 。乌泱泱一片 。
出发,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尽力而为,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克勤用手摸了摸他的秃顶的脑袋,像一只刚出锅的馒头 。表情严肃而认真 。
队伍出发了,克勤校长走在最前面,学生们夹在中间,家长们跟在最后头,虽衣衫不整,但也精神抖擞,如同路边麦苗上的露珠,纯洁而又亮堂 。
从村里到瓦窑岔单程要十五公里,来回三十公里 。
中午的时候,队伍来到了瓦窑岔,这里的土地大部分是红土,因此,这里的人们善于捏砖烧瓦 。
克勤老师跟砖瓦窑老板谈了好久的价格,比原来预期能节省点开支 。
孩子们上,每人要么两片砖,要么两片压,家长们拉车子的,四个人一组,赶牲口的,一头驴驼五十片砖 。
克勤老师是教数学的,他把所有的数学精打细算都用在这次建校上了 。
小孩们都像前面撒了一把糜子的小鸡,扑了过去 。家长们一个个咧着嘴笑着,有的擤一把鼻涕,要么抹在脚后跟上,要么擦到毛驴的背上,一切都这么顺其自然 。
返程了,所有人马车辆都走在克勤老师的前面,克勤老师脱下他的灰色中山装,裹了五片压背着 。大家都没有超出自己的体能,但是熬不过
路长日头晒,临近端阳节,日头像一只装里木炭的锅子,慢慢地让人面红耳赤 。
小孩们一开始欢天喜地地跑在最前面,但是他们把怀里的两片瓦保护的很好,像抱着刚掏出来的鸟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日头追赶在他们屁股后面,慢慢地把扯着他们的汉衫,把他们拖到队伍的后面 。一个个像刚淋过雨的麻雀,浑身湿答答的,但机灵的眼镜依旧明亮如灯芯 。
傍晚时分,最后一波人踏着夕阳的衣襟卸下了货物 。
我代表光大父老乡亲为你们大家每个人的付出鞠躬了!
克勤老师底下了他平日里高高挂起来的脑袋 。
你们的功绩将会刻到校碑上,将会光照万代!
大家早点歇息去吧,明天所有学生放一天假,但是我们男劳力得砌墙上顶 。
老师,我们不累,我们也想看砖墙是咋砌起来的!
同学们一个个嚷嚷着 。
对对,我们还想过来抢上梁的糖果!
克勤老师答应了 。
第三天中午,最后一间教室的房梁挂起来了 。
小学生们一个个穿梭在忙碌的大人中间,捡着地上五颜六色的糖果,黄色的高梁饴,红色的水晶糖,还有大枣和核桃,比过年还丰富 。
忽然,中间的教室房顶塌了下去,劈天盖地的声音在整个山洼里溢了出来 。
快,快,赶紧看看有没有小孩被砸中!
克勤老师像被黄蜂蛰了一下,惊恐地跑来跑去 。
妈呀 。我的娃儿呀!
一个婆娘冲出了人群,朝塌了的土堆跑过去 。
众人愣了半秒,也都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抛开土堆 。
婆娘哭晕在一旁 。
初夏的第一场雨来了,把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拍打的无处藏身,新建的校舍,鹤立鸡群一样驻在山屲中 。
克勤校长抱着被砸的小孩,用自己的衣服裹着他,他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着 。
众人在雨中陪着克勤老师,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小孩家走去 。
村里安静了一个月 。
克勤老师出了宿舍门,又挨家挨户去动员大家来筹建校舍 。
终于,在倾尽整个黄土屲的所有建造的校园开学了,有了悦耳的读书声 。
家长们也一个个从那天事故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欣慰地放下手中的锄头,看着眼前画一样的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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