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故事】专栏丨姜峰:老屋,时光里的嘘叹(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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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村口的两棵古樟树 , 树干要几个人才能合抱得下 , 枝叶交叉 , 重重叠叠 , 树冠像一把巨伞 , 遮阴避雨 。 有人说这是夫妻树 , 至少有两百年以上 。 外出的村民回村远远看到老樟树 , 就到家了 , 就心安了 。
夏日 , 全村的人喜欢坐在樟树下乘凉、聊天 , 地上常常铺满了一层黑黑的樟树籽 , 凉风习习 , 树叶婆娑 , 树顶上常有用干樟树枝搭建的喜鹊窝 。 如果一夜大风 , 早上可以在樟树下捡上一大篓干树枝 。
大人说 , 这是一颗神树 , 树皮可以做药 , 可以醒酒 , 所以 , 常常见树干的树皮被人割走 。
夜晚 , 搬上竹床、竹椅 , 坐在树下听那几个读过一点书的大人讲“白话”(故事) 。 有白蛇娘娘的故事、孙悟空大闹天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聊斋的故事 。 夜越深 , 就越是讲鬼故事 , 白骨精就躲在樟树上 , 聂小倩、婴宁今晚会来找你 。 吓得孩子们一哄而散 , 各自跑回家 。
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 , 我一个人从外面回家 , 远远就听到樟树上有“呜哇——呜哇——”的叫声 , 我快速往家跑 , 只见一个黑影嘘的一声 , 从我身边往樟树上飞去 。 吓得我回家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我看见鬼了 , 我看见鬼了!”
第二天 , 母亲把外婆接来给我“收吓” 。 那时候 , 外婆常常给受惊吓的孩子“收吓” , 先泡上一把浓茶 , 外婆把孩子的小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握一下 , 然后握成拳头 , 握紧在她的大手里 , 再用茶水在孩子额头上弹三下 , 再喝上一口茶水就好了 。 奇怪的是 , “收吓”后 , 受惊吓的孩子果然就好了 。
八十年代初 , 我到外地上学 , 第一年寒假回家 , 下了车 , 往老村走去 。
那棵老樟树呢?村口坡上那两棵老树呢?是不是我走错地方了?我的心空空的 。
老樟树没了 , 很多很多树也没了 。
父亲给我讲了砍树的经过 。
生产责任制 , 这棵几百年的老樟树也分了 , 4户人家共同拥有 。 是不是把这棵树砍了分了 , 虽然发生了分歧 , 但最终老树没有逃过厄运 。
砍树那天 , 全村的人都在围观 , 老樟树轰然倒下的那一刻 , 老人们眼里噙满泪水 。
老樟树没了 , 老村的灵魂丢了 , 外地游子回村远远地看不到老樟树 , 心也慌了 。
如同这棵老樟树的命运一样 ,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 , 集体的山林分到农户前 , 普遍遭受一次厄运 , 山上树被砍光 。
一年后 , 牵头砍老樟树的村民在一次维修电路时 , 意外触电身亡 。 有人说 , 是神树老樟树在显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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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老屋 , 父亲总得病 , 我和弟弟也病 , 有一次 , 我和弟弟同时病了 , 父亲用箩筐挑着我俩 , 去镇上卫生院看病 。
老屋旧了 , 破了 , 只想搬离老屋 。
1978年 , 经济有所好转 , 原来一天的工分只有几角钱 , 这时可以接近2元一天了 。 我家拆了老屋的两间房子 , 用这些木材到新的地方建了四间平房 。
老屋的砖缝里发现有发黄的字纸 , 光绪年间的 。
那些老土砖敲碎以后 , 运到田里作肥料 。
以后 , 伯父、堂哥以及邻居陆陆续续、一个个拆了老屋 , 大部分人家搬离了老村 , 在离公路近的地方建了新房 , 少数在原地重建了独立的楼房和平房 。
老村的四合院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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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到岳阳县张谷英村 , 到安徽黟县宏村 , 看到那种老村、老屋 , 那种露天四合院 , 总会想起儿时也曾生活在这样的老村 , 这样的老屋 。
如今 , 这样的老屋在宁乡已经很少 。
想起宋朝裘万顷所咏《老屋》:
老屋久欹侧 , 随宜聊拄撑 。
吾今且共住 , 缘尽会须行 。
雨打从教坏 , 风摇不用惊 。
世间虚幻相 , 聚散本无情 。
“缘尽会须行”“聚散本无情” 。 人世间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虚幻相”?人世间聚散是缘分 , 与老屋的缘分也一样 。
八十年代末 , 第一次到女朋友家 , 她说起贺石桥乡政府的青砖瓦房 。 于是 , 我们兴高采烈的骑着自行车 , 从洪仑山出发前往贺石桥乡政府 。
青砖瓦房 , 走过悠长的回廊 , 青石板地 , 大天井 , 大花坛 , 正有栀子花盛开 。 贺石桥贺家祠堂 , 是北伐名将、国民党高级将领贺耀组的故居 。
从贺耀组老屋出来 , 路边一小女孩背着背篓 , 身边一只小花狗 , 自行车经过时 , 小花狗突然从车前跑过 , 我一急刹 , 车和人倒在地上 , 小女孩急忙过来说对不起 , 我和女友拍拍身上的灰说 , 没事 , 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