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花蕊夫人:更无一个是男儿( 二 )


赵匡胤早闻花蕊夫人的美貌与才学 , 在汴梁见到这受俘之妇 , 果然是人间绝色 。 他刻意轻咳一声 , 板起脸孔 , 要她即兴吟诗 , 以显才学 。 花蕊夫人并不惊慌 , 略作思忖 , 轻启朱唇 , 吟了一首《述国亡诗》:君王城上竖降旗 , 妾在深宫哪得知 。 十四万人齐解甲 , 更无一个是男儿 。
赵匡胤原本想趁机羞辱一下亡国俘虏 , 岂知花蕊夫人不卑不亢 , 无畏无惧地表达了内心的沉痛之情 。 此等气魄、见识与胸襟 , 倒让赵匡胤生出了几分敬重 。
历代追究国破之诗文 , 多持“女祸亡国”态度 , 如把商亡之祸归于妲己 , 吴亡之错在于西施 , 李隆基被区区一个安禄山搞得焦头烂额 , 大家首先骂的不是安禄山之狼子野心、李隆基之糊涂昏庸 , 而是杨玉环这个红颜祸水 , 害得大唐江山变色 。 人们不但骂她 , 众将士还齐心协力 , 逼死了杨贵妃才肯罢休 。 花蕊夫人一句“妾在深宫哪得知” , 道的不是她一个人的苦 , 而是替全天下“背锅”的红颜 , 都喊了一声冤 。
多少年 , 多少朝代 , 多少“红颜祸水” , 便这样懵懂无知地 , 变成了败坏男人千秋事业的绊脚石 。 可身居深宫的她们 , 又懂什么朝政权术 , 什么排兵布阵 , 什么强势外交?她们所知所懂的 , 实在受限得很 , 就算事后被那些文人巧舌如簧地编排一通 , 也茫然不知如何自辩 。 还好 , 终有一个花蕊夫人 , 以她自身的悲痛和愤怒 , 替一些女人说了话 , 正了名 。
花蕊夫人的智慧 , 在于她不仅说出了自身的迷惘、伤痛和无辜 , 笔锋一转 , 她接下来说的便是“男儿” 。 “十四万人齐解甲” , 整整十四万应该保疆卫土浴血奋战的将士 , 他们选择的是“齐解甲” , 毫无抵抗地将蜀国拱手让于他人 , 并未负起肩上的责任 。 不管身为战士还是身为男儿 , 其怯懦本质都清晰可见 , 丝毫不见丈夫气概 , 连身为女子的花蕊夫人 , 都替他们感到可耻 。 最应该为亡国而负责的 , 难道不是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吗?
花蕊夫人早期的诗词 , 言辞多为浓艳绮丽 , 她有《宫词》近百首 , 写嫔妃、宫人、内监、文官、宫中种种习俗和赏心乐事 , 倒是丰富多彩 , 一派祥和 。 对比前代的宫词 , 多是幽怨满怀、叹息连连 , 那些不得君王宠爱的女子 , 一开口便是酸楚与遗恨 。 可花蕊夫人集蜀宫三千宠爱于一身 , 孟昶心系于她 , 念念情深 , 她得以安享太平 , 采撷繁华 , 读她的深宫诗词 , 能读出锦衣玉食之中的安逸和情趣 。
花蕊夫人拥有一个封建社会女子所能拥有的极高才华 , 可也如那金丝笼中的雀鸟一样 , 所吟唱之曲 , 并非不华丽婉转 , 始终缺了一味什么 。 当她面对“仇人”赵匡胤 , 能淡定自若地吟出《述国亡诗》时 , 她才找回了一个女人为自己说话的真挚勇气 。 从这一刻起 , 她不再是被孟昶保护的金丝雀 , 而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
当花蕊夫人近乎泼辣地痛斥了“更无一个是男儿” , 就不再是那个温良恭俭、柔顺无骨的深宫宠妃 , 而是一个亡国失家的普通女子 。 她在丢失一切的惨痛境况下 , 还要承受恶意诽谤的指指戳戳 , 背负君王因她而不思朝政导致国破的千古骂名 。 她比任何人都深省到这一点 , 既已被俘至汴梁 , 此后命运便是风雨难料 , 祸福不测 , 她还怕什么呢?在最无惧的时刻 , 花蕊夫人情愿用满腔悲愤化为四句诗 , 这一刻的她 , “真”得令人可敬 。
叁身如落花逐流水
赵匡胤听了花蕊夫人的诗 , 虽然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 但聪明的花蕊夫人 , 骂的是蜀国男人 , 剖白的是自己身为深宫弱质女流 , 视界实在有限 , 手无缚鸡之力 , 亡国之罪 , 实在不该推到她一人肩上 。 面对“侵略者”赵匡胤 , 花蕊夫人并不针锋相对 , 而是巧妙地绕过了对他的控诉或畏惧 , 倒让赵匡胤对眼前这个才貌俱佳的奇女子 , 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