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德看来,形而上学错了,并不意味形而上学的问题没有意义,我们没有必要“因噎废食”,从此不再思考形而上学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能否为它找到一条出路。在某种意义上说,康德的全部哲学就是在为形而上学找出路。在他看来,这个出路就是伦理学,我们也可以把它引申为一种广义的价值哲学。
形而上学起源于人类精神追求自由的终极理想,它实现这一理想的方式是科学思维方式,而科学思维方式只能证明必然而不可能达到自由。但是,正因为科学知识不能达到自由,说明科学知识是有限的,形而上学的问题、自由的问题、终极关怀的问题,都不是科学知识所能解决的问题。
那么,什么知识能够解决自由问题呢?显然,道德哲学或伦理学是以自由为其基础和前提的:“当且仅当”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可能,我们选择了其中被认为是好的或善的可能而摒弃了被认为是坏的或恶的可能,并且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行为才有可能用道德标准来衡量其价值所在。
换言之,道德行为是以自由为前提的,没有自由我就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康德看来,这就意味着,如果一种道德哲学或伦理学是实在的,那么自由就是实在的。于是,道德哲学或伦理学就成了形而上学的一条出路,而且是唯一的出路。
康德意识到了科学的有限性,所以他要“限制知识,为信仰留地盘”。当然康德并不是或主要不是要为宗教信仰留地盘,而是要为道德留地盘,为自由留地盘,为形而上学留地盘。
经过以反形而上学为其基本特征的20世纪西方哲学的“战斗洗礼”,我们有什么理由谈论形而上学的意义呢?形而上学还有意义吗?
不错,20世纪哲学的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对形而上学的批判,这种批判从本世纪初一直延续到今天,目前仍然在继续着,这就构成了20世纪西方哲学的一道颇为奇特的“风景线”:哲学家们总是在反形而上学,而形而上学似乎总也反不完(80年代活跃一时的后现代主义可以看作是形而上学批判的又一轮热潮)。
造成这道“风景线”的原因不外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性是由于形而上学构成了西方文明的基本要素,因而也是西方人的沉重负担,这个负担之沉重达到了这样的程度,要想清除它一百年的时间是不够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形而上学或许仍然有其生命力,仍然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我们在此讨论康德,康德对待形而上学的态度值得我们深思。即使形而上学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也并不意味着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不应该得到满足。“终极关怀”既是宗教的源泉,也是哲学的源泉,虽然两者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不同的。换言之,即使我们“拒斥形而上学”,也不可能拒斥精神的“终极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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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康德哲学的精神究竟是什么呢?
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一书的“结论”中指出:“有两种事物,我们越是经常、持续地对它们反复思考,它们就总是以时时翻新、有增无已的惊叹和敬畏充满我们的心灵:这就是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康德这段话集中体现了他的哲学的基本精神。
“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Der bestirnte Himmel über mir, und das moralische Gesetz in mir)”代表着康德哲学的两大原则,一个是自然(必然),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科学,一个是道德。康德穷毕生之精力就是要证明这两大原则各自的根据。
“头上的星空”代表的是宇宙自然,体现着森严的自然法则。“内心的道德法则”代表的则是自由(自律),体现着人之为人的价值和尊严。巴斯噶尔曾经说,人与他在宇宙中的地位不相称,因为人脆弱得就象是一棵茅草,但是他是一棵有思想的茅草。康德也是如此,他竟然把人的道德与宇宙自然相提并论,不但相提并论,甚至在他的心目中,内心的道德法则远比头上的星空要高得多,伟大得多。这就是说,如果在这两者之间再排一下秩序的话,那么康德会告诉我们道德法则高于自然法则。
人凭什么与广阔无垠的宇宙相提并论,凭什么与森严的自然法则抗衡?
“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两者都与我的生存意识(Bewusstsein meiner Existenz)息息相关。前者从我在外部感觉世界中所占的位置开始,并把我在其中的联系扩大到重重世界、层层星系的无限空间之中,和体现着它们的循环运动、生成与延续的无限时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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