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仇鹿鸣:七世纪前的魏晋,为何合久必分是一个主流共识?( 二 )


公元221年刘备称帝,蜀国政权的合法性来源于刘备自称汉室宗亲,同时曹丕称帝给蜀国提供了“宣称汉献帝被迫且被毒死”的“事实”,使其建国具有合理性。而对孙吴而言,其政权一直缺少政权合法性。通过向曹魏称臣,获得吴王称号,成为登上帝位的中间一环。而孙吴政权不断变更年号,以祥瑞昭示天命,正是其政权合法性缺失、缺乏自信的标志。
高平陵之战,改变魏晋历史的偶然
在传统魏晋历史研究中,陈寅恪认为,东汉儒家士大夫出身的司马氏,代替出身寒微被认为是宦官后人实行严刑峻法的法家曹氏,在某种意义上是顺理成章。然而,在仇鹿鸣看来,跳跃时间线轻易链接事情两端,会带有很强的推测性。他认为高平陵之战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它的一举成功是司马氏非常侥幸的冒险。
从曹操统一北方开始,曹魏政权已持续半个多世纪,其间没有失去人心的举措。发动高平陵之战时,曹爽掌握朝政已有十年之久,此时司马懿已是老迈之人,被清除出权力中枢至少也有三、五年之久。司马懿手上没有军权,也实际上控制不了太多的军事力量。他和儿子培养的死士也没有甲胄兵器,这源于秦汉时期的基本法律,私藏甲胄是灭族的大罪。因此在曹爽挟持小皇帝谒陵,离开洛阳而突然发动了政变。为了夺取武器,司马懿率部放弃曹爽府邸这样显而易见的目标,而把有限力量集中于武库以及司马门等要冲之地,确实是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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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洛阳城考古遗址
仇鹿鸣认为,高平陵之战是偶然的胜利同样可以从《晋书》中得到证实。宣帝遗诏“子弟群官皆不得谒陵”,于是景、文遵旨。司马懿在遗诏中明确其子孙不可轻易离开权力中心,不可将傀儡小皇帝落于他人之手。换言之,司马懿明确的意识到高平陵之战的偶然性,他抓住了曹魏第一次也是唯一的谒陵机会,从而改变了魏晋历史的走向。
政治平衡,司马代魏的权力游戏
司马懿在高平陵之战中的成功固然有其偶然性,但背后仍然有曹魏老臣对其的支持,是功臣与宗室之政治平衡被打破的后果。
仇鹿鸣在分析魏文帝和魏明帝托孤大臣构成后指出,两份名单实际上是曹魏政治结构平衡的表现。曹魏政治系统由宗室和功臣构成,宗室是武力、军权的主流,主要掌握在曹氏、夏侯氏之手。而文臣主要是东汉名士后裔。在曹爽专权的过程中,功臣作为原有的权力中心、既得利益者被排除出去。因此这些人都成为了司马氏在高平陵之战中的支持者。但高平陵之变后,这些支持者反而走向了司马氏的对立面,他们并不支持司马氏代魏,司马氏实际上缺乏权力继承的合法性依据。
曹魏和汉相比,并不是一个成熟的、稳固的长期政权,但司马氏取代曹魏完成权力移转花费了16年的时间,经过了3代4人的政治努力。仇鹿鸣分析,其中至少包含两方面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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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如上文所言,支持推翻曹爽的老臣并不支持魏晋易代。因为在司马氏夺得政权后,他们也没有获得利益,相反他们并不赞成司马氏清除曹爽党羽,迅速地走向了对立面。傀儡皇帝曹髦率人讨伐司马昭而喋血街头,致使假禅让的戏也演不下去,使“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因此,司马氏需要培养起支持易代的政治班底。
三国对峙,缺乏重新洗牌的空间
司马氏代魏面临的第二大挑战来源于外交因素的掣肘。在三国鼎立的局面下,外交对内政影响甚重。仇鹿鸣指出虽然曹魏政权内部具有不安定因素,三国对峙状态导致司马氏缺乏重新洗牌的空间。曹魏政权内部出现动乱的当年或第二年,吴和蜀必然会骚扰曹魏边境。
而外交压力与得不到老臣支持可能导致双重的压力下,淮南三叛是最引人注目的政治事件。淮南是魏与吴的军事前线,此地分置征南和征东将军防御吴国。该地作为军事要地需要派遣既熟悉淮南地形又富有经验的将领前往,但是这些将领未必服从司马氏或者说不赞成司马代曹。出现了淮南之地叛乱刚平,但刚被派去的将领过了几年又反叛司马氏的情况。
中国历史|仇鹿鸣:七世纪前的魏晋,为何合久必分是一个主流共识?】大概到了公元258年司马氏平定第三次淮南叛乱,才真正意义上扫除了政权内部最后一个对手。第三次淮南之叛与前两次不同,前两次王凌和毌丘俭的起兵以与司马氏争夺曹魏政权为目标。第三次起兵的诸葛诞,仇鹿鸣认为,是被逼反的。他“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并“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在军事上呈现出防御性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