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被贱卖( 三 )


“还有一个找到大客户渠道 , 给我们找到了很多团购资源 。 ”
经理说完 , 顿了顿 , 又问:“晓萌 , 你说你为公司付出很多 , 你拿数据说话 。 ”
童晓萌无言以对 。
童晓萌没有做过什么可以量化的工作 。 各种促销方案的落实她都参与过 , 但她不是主导人;每一个客户她都很熟悉 , 但真遇到了大事 , 她不能负责 , 无权拍板 。
她天天做的那些鸡零狗碎 , 其实都是工作流程中最简单、最可有可无的环节 , 之所以会把她累个半死 , 不是因为这些工作多么有价值 , 而是这些工作的本质 , 就是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 。
把简单、重复的小事做好那是鸡汤的思想 , 等到了分钱的时候才会知道 , 这碗鸡汤被人下了迷魂药 。 这种迷魂药让人沉溺于伪勤奋的满足中 , 让人耽于伪忙碌的充实中 , 让人通过疲惫去体会心安理得 , 让人心甘情愿把自己打碎 , 再把打碎后的每一块贴补在或大或小的漏洞上 。
就像隔板上的便利贴、白板上的磁钉、文件上的曲别针 , 不过就是个廉价的易耗品 。
童晓萌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恍惚中 , 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 她还没有长到可以坦然自省的年纪 , 也没有足够的阅历让她变得无坚不摧 , 面对经理犀利的眼光 , 她下意识地挽尊 , 喃喃道:“可是 , 可是就算没有功劳 , 我也有苦劳啊 。 ”
经理笑着说:“晓萌 , 没有功劳 , 怎么会有苦劳?在哪都一样 , 苦劳不值钱 。 你要的也不是公平 , 你要的是平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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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醍醐灌顶 , 童晓萌难受得脸色发白 。
经理见状安慰道:“你还年轻 ,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 慢慢来 , 也不用太着急 。 ”
童晓萌苦笑着点点头 , 想要尽快逃离经理的办公室 , 结束这场无异于自我剖析的交谈 , 在她更多的狼狈和破绽没有暴露之前 , 她需要假装自己已经接受一切、想通一切 。
其实 , 她无比的害怕和迷茫 。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 应该去做点什么有价值的工作 。 同事把杂七杂八的事情派给她 , 她如何拒绝?她想要去建立自己的“功劳” , 又该从何做起?
在这个公司 , 她已经成了食物链的底层 , 大家也都习惯了她以这样的面目存在——每一个组织中都需要有一些这样的角色 , 去做踏板、帮手、人肉梯子、补给站 , 伟大地存在着 , 同时渺小地苟活着 。 想要挣脱固有的定位 , 需要太多的勇气与力气 。
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迟钝又安心地待着 , 要么换一条新链子 。
童晓萌辞职了 , 同事纷纷挽留她:“你走了 , 以后谁帮我们做数据啊 。 ”
童晓萌说:“放心吧 , 以后还会来新人的 , 零食会有的 , 咖啡会有的 , 桶装水也会有的 。 ”
大家合伙请童晓萌吃了顿践行饭 , 合影留念 , 恋恋不舍 , 相约以后一起出去玩 。 氛围是那么那么好 , 好到所有人都忘了 , 他们从来不曾同行过 。
经理是童晓萌的学姐 , 临别时还给她写了封推荐信 。 鉴于童晓萌已经不再是她的下属 , 她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和管理便利 , 因此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 她告诉童晓萌 , 永远不必为了维系同事关系而刻意努力 , 永远不必过于追求和谐的环境与氛围 , 尽力去做可以量化的工作 , 哪怕要从最底层做起 。
童晓萌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 ”
童晓萌应聘的新公司规模很小 , 但因为她有在大公司工作的经历 , 老板对她很重视 , 让她直接进了压力最大、最有挑战性的营销部 。
她比以前更忙 , 但忙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同 , 也习惯了将琐事都交给公司里等着退休的老阿姨 , 自己每天冲锋在一线 , 像打了鸡血一样 , 干劲满满 。
每次加班加点拜访完客户后 , 一边在脑子里紧张地计算着业绩目标 , 一边看着夜色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 , 她都能分明地体验到成长的阵痛与喜悦 。
尽管未来还不那么清晰 , 但她已经清楚地明白 , 保姆式的存在就只能获取保姆式的待遇 , 想像天鹅一样被仰望 , 先要学会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