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人心发酵出的浓酒——读《一路还乡》|品读 | 一路还乡

文/王立新
家乡是自然的山水,如果没有善于体会的心灵,我们就等于失去了家乡。近日,著名湖湘作家黄耀红教授的新书《一路还乡》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这部散文集,是以故乡山水人文为题材的用心之作。
故乡是人心发酵出的浓酒——读《一路还乡》|品读 | 一路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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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黄耀红沉浸于家乡山水生活与文化底蕴的配合性采撷,一时一处,一点一滴,有如樵夫砍柴,又似神农尝草,把捡拾来的饱含人生感受和历史文化深蕴的风景、风物,像捡拾贝壳一样,都装在对于“家乡”的《日知录》般的心怀里。久而久之,便也如丘似山,琳琅满目,光艳如珠了。
我不必在这篇短小的感想型文字里,为他的“收藏”做展览式陈列,只想说一点由此诱发的对于人生的感想。
人生其实无论做什么,只要用心,且又持久,总能编织出丰硕的自我慰藉。
有心是用心的前提,用心则是培植有心的基础和过程。心深心浅、心细心粗,姑且不论,只要用它,心就会慢慢从腔子里生长出来;有心如果不用,时间久了便会暗淡,习惯了以后,甚至还会丢失;有心而能用心,心就会由小变大,由窄变宽,由浅变深,由粗糙变精细。人会在用心的过程中,容涵环境,体会生活,感受变迁,觉察自己。心,既能够至小无内,又可以至大无外,这是天地自然赋予它的本能。长了这颗心,知道它的妙用,不断地使用它,不断在使用中玩味它,心就会越来越明丽、越来越清澈。耀红是有心人,初次见面时他便给了我这样的印象;耀红也是善于用心的人,相交一段之后,我又发现了这种“机密”。
真不是夸大其词,能用心、善用心,确实是一个人最可宝贵的人生资质。耀红用心很细,从文字里就能看得出来:
“从老屋的门前抬头北望,就见到那株高大的白果树,那撑住一角云天的白果树。没人能说出老树的年岁,就连村里最老的老人。”“斑鸠的唱词,永远这么朴素、简单、经典。它从《诗经》时代,一直唱到今天,唱到被沙沙细雨濡湿的早晨。”“多年之后,与紫苏在城市里重逢。其时,它们躺在菜市场的香葱和韭菜之间无精打采,像一群沦落天涯的游子。更可怜的是,它们也完全不再是当年的种性。那些紫苏茎很壮、叶很大,一副空空洞洞的样子,颜色虽是紫的,灵魂却完全不再是当初。”
耀红书写家乡这类纯粹自然的事物,也书写融涵在家乡山水间的历史人文。
“去年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张百熙的出生之地。沙坪镇金霞村。金霞,与其说是一个地名,莫如说是一个意象。我想,那命名的灵感,是不是来自屋脊后的那些曙色和斜晖?”“松坡于云南风生水起,令一个人坐立不安,此人就是袁世凯。”“沈从文,一个从边城走向世界的‘人’,又何尝不是一只美丽的凤凰。”“‘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这就是吴老师的课堂。他从不被教参‘画地为牢’,更不在一己之见里‘固步自封’;他所看重的,永远是平等对话中的每一个鲜活生命;他怀抱‘目中有人’的朴素理念,自觉地将语文课的重心由‘教’转向‘学’。”
满书都是此类的文字,把情感和理趣都用并不沉重的轻灵话语表达出来,使人读了不累,甚至还能减轻疲劳。不过少一动念,便又感觉每一段轻松的文字背后,都多少有些搁不下的凝重。虽然形式上举重若轻,但实质上是拈轻带重的。
就说书名——《一路还乡》吧,虽然看似轻巧,却让人无法真正如释重负。
每个人都有现实上的故乡,但每个人的精神,其实又都终无所归。回到现实中的故乡虽不困难,可精神的归宿却始终下落不明。就像李白词所写的一样: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脚下可以踩到故乡的土地,精神却不知“何处是归程”。我们从何而来?我们为何而来?我们向何处去?我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要是想到这些问题,人生就像背着石头趟水,能否走上对岸完全不可预期。无论活上多大一把年纪,对岸都一样遥不可期。目标难期,可却不能懈怠,何时懈怠了,何时就沉下去。所以,目标究竟在哪里呢?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就像武松在景阳冈上遇见了老虎,“只顾打!”完全想不起套路,平日习武的招式,在这种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有用的只是不能被吃掉的觉识。
如此说来,先不要管“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向何处去”,只要背紧石头顽强地走。虽然背着石头走很累,但却别想放下,这是没办法的,这石头来时就已粘在我们的背上,卸掉的侥幸是根本不存在的。像武松“只顾打”一样只顾走就好了。走着走着,便会发现,原来“归程”就在脚下,坚持走下去,不管有多么山险水恶,不论有多少长亭、短亭。到一短亭喝一口水,过一长亭唱一首歌。就算沉没在没有到达对岸的水里,也还能留下一路的歌声,在身后袅袅,在空中飘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