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杨键的诗

杨键的诗歌完全不是以文学甚至诗歌为目的的,他的目的,按他的话说,就是:“精研我的存在” 。杨键的写作和他的生活方式完全一体,并且后者才是他焦虑、关注的根本 。杨键认为,出生为人是他的第一次耻辱,写作是第二次耻辱 。这些表白关系到杨键隐秘而紧张的精神生活,在此不多说 。诗歌在杨键那里并非是一件合法而自足的事,说得明白些,诗歌在杨键乃是工具 。但这工具并非是为了自我表达,而是为了泯灭自我 。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诗言志”、“文以载道”成为必然和气象万千的 。工具论、“文以载道”等在今天似乎已成为一种迂腐甚至有毒的说教,但我依然认定,在“靠下”的层次上它们是贻害无穷的,但在“高处”,站在超越和绝对的立场上,文学作为工具用以载道又是根本的 。问题仅在于层面的混淆 。这个“道”只能是存在的真理,而不应该是任何世间的强权、势力、偶像以及可悲的自我 。总之,杨键因其卑微而伟大,因其软弱而有力,因其置诗歌写作于虚无的境地而成就了辉煌质朴的汉语诗歌 。
1996年杨健的诗歌《古桥头 》 万物在人的烦恼《古桥头》是杨建的诗歌集,其中几篇如下
《在乡村》
我要写一写她家河边的杨柳,
写一写她弯着腰在菜地时的样子,
写一写她家堂屋里的小板凳,
她家的鸭子 。
乡村啊,
就像一头驴子,
一根绳子就把它留在了树桩上,
摇着尾巴 。
在它的眼里,
万物的寒霜,
消化得多么好啊,
忠厚、无言,还有温良……
《冬日》
一只小野鸭在冬日的湖面上,
孤单、稚嫩地叫着
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孤单、稚嫩地望着湖水 。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两只绵羊,
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
我会哭泣,你也会哭泣
在这浮世上 。
《悲伤》
没有一部作品可以把我变为恒河,
可以把这老朽的死亡平息,
可以削除一个朝代的阴湿,
我想起柏拉图与塞涅卡的演讲,
孔子的游说,与老子的无言,
我想起入暮的讲经堂,纯净的寺院,
一柄剑的沉默有如聆听圣歌的沉默 。
死亡,爱情和光阴,都成了
一个个问题,但不是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起曙光的无言,落日的圆满,
而没有词语,真正的清净 。
没有一部作品可以让我忘掉黑夜,
忘掉我的愚蠢,我的喧闹的生命 。
《生死恋》
一个人死后的生活
是活人对他的回忆——
当他死去很久以后,
他用过的镜子开口说话了,
他坐过的椅子喃喃低语了,
连小路也在回想着他的脚步 。
在窗外,
缓缓的笛音和缓缓的落日,
是他惯用的语调 。
一个活人的生活,
是对死人的回忆——
在过了很久以后,
活人的语调,动作,
跟死去的人一样了 。
《在浮世》
野鸭子在半空
沙哑,单调地叫着
“啊,啊”
多么像我们,
虽然面部安详地走着和坐着,
但心里总有一种
隐约的凶兆,
朦胧的恐怖……
《暮晚》
马儿在草棚里踢着树桩,
鱼儿在篮子里蹦跳,
狗儿在院子里吠叫,
他们是多么爱惜自己,
但这正是痛苦的根源,
像月亮一样清晰,
像江水一样奔流不止……
《小木船》
你为什么要把生活弄得这样僵硬?
你连一条小木船的轻松自如都没有,
连一棵树都不如啊,
比如说柳树,榆树,香樟树,
一年四季都在自然地变化着,
一年四季
都很美好 。
你为什么连这些树,
连一条小木船都不如啊!
《惊讶》
油菜花上的蝴蝶让我惊讶,
它们飞开了一点点,然后又飞回来了,
【如何评价杨键的诗】为了短促得要命的花香,
跟那为了一点点快乐
就可以把一切葬送的我们一个样 。
《眺望》
万家灯火亮了,
但那已经不是万家灯火 。
那是他对她的内疚,
也是她对他的内疚 。
那是他们很难平息的欲望的内疚 。
那是一条狗的内疚,
在摇着尾巴 。
那也是一头牛的内疚,
挨着鞭子,在黄昏的田野上走着 。
那是院子里生了锈的
铁管子的内疚,滴着清水,
像群山里寺院的钟舌,
敲打着寂静的万家灯火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