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历史】从朱熹与吕祖谦丧葬观看“江南无族葬”辨( 三 )


相对而言 , 吕祖谦《家范·葬仪》的条目设计更加简洁 , 突出强调“入土为安”的常识 , 《葬仪》第一个条目就是“筮宅”:“既殡 , 谋葬 , 择地得数处 。 执事掘兆四隅 , 外其壤 。 掘中 , 南其壤 。 ”开门见山 , 强调人死入土的迫切性 。 与吕祖谦《家范》相比 , 朱熹《家礼》稍显繁复 , 但更为体系化、程式化 。 当然 , 《家礼》又较司马光《书仪》简明 。
吕祖谦《家范·葬仪》、朱熹《家礼·丧礼》均本于司马光《书仪》和儒家经典的核心价值 , 唯详略有差 。 二人涉及的共同议题 , 在文本上的差异并不大 , 毕竟其经典依据大体重合 , 只是在内容的侧重点和程序的系统性上有所差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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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义明招山吕祖谦家族墓地
《家礼》《家范》的具体文本貌似大同小异 , 但在具体丧葬行为中 , 朱、吕二人差异极大 。 吕祖谦在武义明招山为其父母吕大器、曾氏以及前三任妻子经营丧事 , 均以“入土为安”为要务 , 在三个月以内完成下葬 。 据考古勘探所知 , 吕祖谦和前韩氏、后韩氏墓地位于明招山大坑的小山丘 , 并无好形势可言 , 墓室也简陋 。 朱熹说:“因说地理曰:‘程先生亦拣草木茂盛处 , 便不是不择 。 伯恭(吕祖谦)却只是胡乱平地上便葬 。 若是不知此理 , 亦不是 。 若是知有此理 , 故意不理会 , 尤不是 。 ’”吕祖谦于丧葬漫不经心 , “只是胡乱平地上便葬” , 朱熹对此深不以为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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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招山出土的《吕好问圹志》
反观朱熹 , 其对风水择址和墓室密封性远比吕祖谦重视 。 淳熙三年(1176)十一月 , 朱熹为亡室刘氏寻找墓地 , 颇费周折 , 曾引起吕祖谦批评 。 至于朱熹改葬生父朱松 , 而其生母祝氏墓地“东北距先君(朱松)白水之兆百里而远” , 朱熹为长子朱塾治丧 , 从“初终”到下葬 , 相隔近两年 。 处处与吕祖谦不同 。
朱、吕二人丧葬观的最大差异 , 尚不限于此 。 开禧三年(1207)进士、兴化军莆田人方大琮说:
吕氏自南渡来 , 子孙虽分散四出 , 多归葬婺之明招山 , 故成公为人墓志 , 遇附葬者必喜道之 , 然或者谓吕之子孙不甚寿 , 亦祖山掘凿太过也 。 惟朱文公最喜风水 , 韦斋(朱松)与祝氏皆别葬 , 文公又自葬唐石 , 门人执绋者数日乃至 , 水心(叶适)笑之 , 谓其多占风水 。 前辈之不同盖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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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阮元声编《宋东莱吕成公外录》所附《明招山坟图》书影
吕祖谦出身于北宋大族东莱吕氏 , 中原士大夫家族有营造家族墓地的传统 , 安阳韩琦、洛阳富弼、蓝田吕氏家族墓地均为其例 。 吕祖谦七世祖吕夷简在北宋天禧年间置家族墓地于郑州新郑神崧里 , 迁祖吕龟祥、父吕蒙亨灵柩于其中 。 庆历四年(1044) , 吕夷简卒 , 亦葬该处 。 此后 , 诸子孙如吕公著、吕希哲等皆祔 。 宋室南渡前夕 , 神崧里已形成八代人聚葬的墓地 , 连吕好问、吕祖谦祖父吕弸中等人寿穴均已安排就绪 。 南渡以后 , 吕氏子孙分散四出 , 但不分房派 , 从南宋初至元代 , 凡五代家族成员(包括少数第六代成员)悉数聚葬明招山 , 形成江南地区罕见的家族墓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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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安阳韩琦家族墓地
可能与中原故家大族的传统有关 , 方大琮敏锐地发现 , “成公为人墓志 , 遇附葬者必喜道之” 。 查吕祖谦《东莱吕太史集》 , 吕祖谦撰《金华时澐母陈氏墓志铭》 , 开篇即宣扬族坟墓“居焉而父子有秩 , 兆焉而昭穆有班 , 奇邪谲怪之说未尝出于其间”对于“维死生之大纪”的重要性 , 而正文用来记述志主生平事迹的篇幅反而不多;又如《金华游玠母陈氏墓志铭》 , 吕祖谦称游玠“祖墓岸城濠 , 湫隘无以族昭穆 , 乃卜地于城之东” 。 吕氏不只鼓励他人合葬、族葬 , 自家更在明招山践行族葬 , 即所谓“族昭穆” 。
事实上 , 吕祖谦的主张在当时的士大夫阶层中产生了影响和示范效应 , 时人称“吕伯恭办丧葬 , 一切如礼经 , 除朝夕奠之外 , 无一事不焚纸钱 , 盖其自信如此耳” 。
与此相反 , 朱熹多占风水 , 致使坟墓分散 。 方大琮称“前辈之不同盖如此” , 足见二人行为差别之大 。 因为自然环境、人文传统、风水观念的不同 , 中原、江南分属两大不同文化区域 , 吕祖谦代表中原传统 , 而朱熹更具江南文化传统的背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