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鸦谈起分析复仇行为

作者:黎荔
从乌鸦谈起分析复仇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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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篇研究文章 , 关于乌鸦的复仇 。 美国西雅图的研究人员对乌鸦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研究 。 他们发现乌鸦能够记住人的脸 , 即使是一年没有见过 。 但是再次出现的时候 , 它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 事实证明 , 乌鸦非常的记仇 。 它们不仅记得那些囚禁它们的人的面孔 , 甚至多年之后依然对他们心怀怨恨 , 它们会攻击、啄食和俯冲轰炸它们的前掳掠者 。 西雅图的这些研究人员曾经戴着面具 , 大量的捕捉乌鸦进行研究 。 他们这张面具已经被乌鸦深深记住了 。 每一次带着面具出现都会被遭到乌鸦的跟踪或者袭击 。 曾经有一次某位研究人员 , 带着这个面具在校园里面游荡 , 这时候很多乌鸦都加入了这场复仇的盛宴 , 据说这一次多达50多只的乌鸦 , 向他冲过来 。 本来早就事过境迁了 , 乌鸦应该很容易谅解和遗忘 , 但它们没有 , 也许这来自于乌鸦令人难以置信的记忆力 , 但是为什么它们坚持要攻击那些不喜欢的人 , 我们对此毫无头绪 。 如何让复仇的乌鸦从俯冲轰炸中消失?在被囚禁时更好地对待乌鸦 , 能否抑制它们的报复心理?这些都尚在研究之中 。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 对动物友善一点不会有坏处 , 尤其是那些记忆力惊人的动物 。
说起来 , 比乌鸦更聪明的动物人类 , 对于曾经的伤害与失去 , 更是会深深记恨 。 人类的复仇欲根植于基因之中 , 是人就会有复仇心 。 所谓复仇心 , 就是对失去的人与物的爱 。 爱有多深 , 恨就有多深 。 爱与恨原本一体 。 心理学家弗罗姆认为“那些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足以激起复仇之情的人 , 这是佛教和基督教的观念中 , 一切人的至高理想 。 ”而事实上 , 更多的是“焦虑的、囤积的人急于复仇 , 这种人害怕自己的损失永不得弥补 。 ”甚至 , 我们看到一生向善 , 安详富于爱心的人 , 在受到特殊刺激时 , 也会激起强烈的、有时几乎是强迫性的攻击 。 当我们从报刊或史书上读到人类互相残杀的事实时 , 尽管我们可能因恐惧而退缩 , 但在内心深处却很清楚: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包藏着同样的野性冲动 , 这种冲动会使我们走向谋杀、虐待和战争 。
从乌鸦谈起分析复仇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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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鸦谈起分析复仇行为】记得以前读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 波德莱尔的比喻既大胆又新奇 , 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 他擅长化抽象为具体 , 在他的笔下 , “复仇”像一个红胳膊的女人 , 他将“复仇”这种抽象情绪 , 化成了具体的、可感知、可触碰的物象 , 一个歇斯底里的、挥舞着刚劲胳膊的、红色的复仇女人 。 记得当时读到这个比喻 , 我首先想到了美狄亚 , 希腊神话中的女性 , 科尔喀斯国王埃厄忒斯的女儿 , 与阿耳戈号的英雄伊阿宋一见钟情 , 并用魔力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 , 双双乘船私奔 。 伊阿宋回国后 , 移情别恋 , 美狄亚极度悲愤 , 由爱生恨 , 杀死自己与伊阿宋所生的两个孩子 , 毒死伊阿宋的新欢 , 逃往雅典 。 我还想到了莎乐美 , 先知约翰遭到巴比伦国王希律王的抓捕 , 被关进了监狱 。 在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上 , 巴比伦公主莎乐美爱上了施洗约翰 , 并向他献爱 。 但约翰昂起了自己高傲的头 , 拒绝了莎乐美的爱 。 与此同时 , 继父希律王要求莎乐美为自己献舞 。 并承诺只要莎乐美的舞蹈让自己开心 , 就可以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 遭到爱情拒绝的莎乐美此刻已由爱转恨 , 怒火让她成为了一个“复仇女神” 。 她在希律王面前舞蹈:轻纱飞舞 , 美得动人心弦 , 她优美绝伦的舞蹈只为迷惑继父 , 而让继父答应将辜负了她爱情的约翰置于死地 。 最终 , 希律王杀害了施洗约翰 。 莎乐美在皎洁的月色中俯下了身 , 吻着她死去的爱人的唇 , 爱和恨在死亡与舞蹈中完结 。 从美狄亚到莎乐美 , 女子对于恋爱 , 比男子加倍的诚恳;对于复仇 , 也较男子加倍的狠毒 。 当然 , 她们都是一种戏剧型的极端人格 , 现实中 , 大多数女人情感受创 , 哭一哭也就过去了 , 她们没有那么刚硬的意志 , 干不来复仇这种事 。
人心既有美与善的一面 , 也有永远探不到底的黑暗 。 不能高估人性之善 , 缺少了对人性的监督和制约;也不能低估人性之优美 , 把每个人都看成魔鬼 , 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爱 , 没有信任 , 没有温暖 , 对人和人性彻底失去信心 。 人性是恶的 , 所以必须监督 , 必须制约;人性也是善的 , 所以 , 要去爱 , 去同情 , 去尊重每个人的生命和权利 。
在我们的法律审判中 , 对于伤害的定罪 , 只适用于肉体创伤 , 被毁灭的人心却少人看见 。 很多罪恶 , 所破坏的并不仅仅是我们眼睛看得到的东西 , 而是深深地侵入人们心中 , 破坏了人们心中最根本的东西 。 在心灵的废墟上 , 人们被某种根本性的伤害长久地困扰 。 在心灵的天空上 , 出没着复仇的黑色鸦群 , 铺天盖地、俯冲轰炸 。
从乌鸦谈起分析复仇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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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观察着社会上的怨气 , 转化为一层又一层的暴戾之气 ,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 转而对他人又充满杀伐之气 。 到底是解释为生存环境的拥挤而造成的狂躁 , 还是因为被剥夺、承受丧失而由爱生恨 , 抵或是中国社会一直盛行“君子报仇 , 十年不晚”的信条 , 倾向于以受害者的主张来决定罪与罚的根本理由 , 似乎受害者天生就有报复的权利 , 报复成了受害人应得的补偿 。 事实上 , 让受害者得到发泄满足 , 结果不过是鼓舞大家合理化暴力的使用 , 这使得社会进入一种“以暴制暴”的恶性循环 。 社会生存和心理竞争中的失败者对社会的“报复” , 以及心理、性格畸形者的引爆式杀人——就是这种“复仇正义”的内在逻辑推到极致的结果 。 几千年过去了 , 如果人仍然处于很高的激素状态、自卫状态以及极低的道德状态 , 那么不过是印证了学者余世存的一句话:“我们离做人还很远 , 我们处在人类的前夜 , 只不过是类人孩而已 。 ”
如果对于人类而言 , 复仇几乎是天性 , 那么 , 我们如何才能挣脱这一天性、完成文明的跃迁?夜深了 , 想到此时此刻 , 有1000多万人已在西安这座城市睡下 , 并且不停地向它散发出气味 , 从人类的毛孔中燃放来的蛋白质、酒精、香烟、欲望、仇恨、报复心、功名心、积聚着的毒素、排泄物……这些致污物日复一日罩在城市的上空 , 怎么能驱逐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