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洗衣的女子

作者:黎荔
水边洗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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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洗衣的女子】从前的年代 , 没有洗衣机 , 也没有脱水机 , 江河湖泊、水塘溪流 , 就是人们洗衣服的地方 。 一个木桶 , 一根棒槌 , 浸水 , 捶打 , 捻干 , 晾晒 , 要有条不紊地完成这一道道工序 。
以前的水源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污染 , 但是和现在相比绝不能相提并论 , 因为以前基本没有工业 , 几乎没有什么有害污染源 , 所以很多水塘都清澈见底 , 走在岸边 , 可以清楚地看到鱼儿穿梭于水草之间 , 很多水源甚至可以直接饮用 。 洗衣服和洗菜当然也会对水质造成污染 , 但这都在水源可以承载的范围 , 流水潺潺会把一切杂质都冲刷而去、沉淀自净 。
我的岭南之南的家乡 , 三江环绕、大河奔流 , 从小到大 , 我的生活世界 , 触目都是青山绿水 , 潮来潮往 , 渔歌互答 。 记得小时候 , 水边经常可以见到洗衣洗菜的人 。 河水有时碧绿清澈 , 有时稍有些浑浊 , 微微泛黄 , 但人们照洗不误 , 这样的做法就和农村使用土灶做饭一样 , 是一种习惯、一种风气 , 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这样的做法、这样的生活方式 。 一般在傍晚时分 , 太阳偏西 , 沿着蜿蜒的河湾 , 洗衣的女人们出来了 , 三三两两 , 坐成蜿蜒的一排 。 水边有些大青条石 , 历经岁月的炼蚀 , 毫无棱角 , 正好用来做天然洗衣板 。 水边的每一块竟然都很光滑 , 不知见证了多少洗衣女子 , 光着脚丫在水边来了去去了来 , 留下那一串串的笑声 。
水边洗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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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也没有现在的什么洗衣粉洗衣液 , 我那时在水边玩耍 , 常见到她们用一种长条肥皂在衣服上擦几下 , 当肥皂用到了最后的小小头 , 就把它泡软之后贴在大肥皂上 。 打了肥皂的脏衣服 , 要一遍遍地搓揉漂洗 。 洗衣服要先洗厚的 , 再洗薄的 , 衣服搓不动了 , 就用棒槌锤打 , 用刷子使劲刷 , 放在石板上用脚踩 。 她们一边洗一边说着话 , 还大声唱歌 , 唱刘三姐 , 唱昨晚电视剧里的歌 , “浪奔 , 浪流 ,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 淘尽了世间事 ,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 棒槌锤打衣服的声音、刷子的刷刷声简直就是最好的伴奏 。
大地倚在河畔 , 水声轻说变幻 。 如果河水暴涨了 , 原先搓衣的石头就沉到了水底下 。 甚至 , 原先河边交荫着成一座天然凉棚的那棵大榕树 , 也淹没在水底下只露出挣扎的树冠 。 在我的家乡 , 每年夏秋季节 , 每当台风过境 , 暴雨持续 , 河水便会迅猛暴涨 , 很快超过警戒线 , 污浊奔流的河水漫上街面 。 这个时候 , 很少见到河边洗衣洗菜的人了 。 洪水包围下的城区中 , 他们可能忙着在洪水洗劫过的屋中打捞杂物 , 或是在风雨大作中出行抢购食物 。 混合着碎片和污秽的凶猛洪水 , 冲刷出一个浑黄苍茫的新世界 。 冲决的洪水 , 像疯狂的野兽 , 将河道边的树木连根拔起 , 将河岸上的庄稼果蔬吞噬 , 将阻碍它的道路、桥梁冲毁 , 让惶恐的猪牛鸡鸭等牲口 , 载沉载浮 , 顺流而去 , 挣扎在激流 。
我生长在一个年年洪水的小城 , 家乡人不但热爱河流的养育 , 同时也甘心忍受洪水的破坏 。 “水涨我退 , 水退我进” , 人们那么从容地与水共生 。 每年洪水对于城区街道的冲刷与漫浸 , 也是自然母亲在哗哗流水中洗她的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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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 洗衣机、冰箱、微波炉、烤箱、全自动热水器 , 众多的发明把我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 再加上现在很多地方的水源污染严重 , 很少再见到水边洗衣服的景象了 。 那一槌槌洗衣棒的敲打声和妇女们清脆的谈笑声 , 多年来还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中 。 岁月的河流向深远 , 许多衣服就在不经意间洗旧了 , 又换了新的 。 许多大船小船就在女人们的锤衣声嬉闹声里穿梭而过 , 在细腻厚道的石头上 , 她们揉搓着各自的心情 , 揉搓着水里波动的天空 , 揉搓着两岸的山色 , 她们的容颜也渐渐在流水中褪色了 。
跨越了万水千山 , 隔着那么远的辛苦路往回看 , 石缝中开着小黄花的青石板路 , 咯吱咯吱歌唱的木板楼 , 我看见有女子沿着河边长满青苔的石阶 , 拾级而下 , 一条油黑黑的长辫子 , 在她的脑后摇摆着旋律 。 她来到水边 , 把藤条筐里所有的衣物倒出来 , 泡在水里 。 她捧起一掬清凉 , 满河青碧山水的倒影摇曳不已 , 女人的手里 , 是湿漉漉正在揉搓的衣服 。 我听到了 , 棒槌温柔敲打的声音 , 河水淙淙的声音 , 时不时有几条鱼从河心里溅起水花的声音 , 抖衣撩起的水波的声音 , 女人们的喧哗笑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