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槐的家住在城市环路的外面,大概还要走十公里 。
【高材生评价(高材生明星)】也就是说,她家往市区的方向走,再走十公里就是市区,住在那的人就是有着城市户口的城里人,而她家,就因为距离城市还有这么十公里,就成了农村户口,就成了农民 。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她懂,总要划出个线来,你就是在线边上,那你也是那边的人,这个没有办法 。
她时刻告诫自己,你就是个农民,不信你看,你住的地方就叫李家村,出了村就是个沟,沟的对面就是一片庄稼地,地里不仅有庄稼人在干活,还有叫大黄二黄的狗在地头奔跑,这不是农村是什么?
你看那些生孩的,那些婚丧嫁娶的,有哪个是在酒店里办的事?不都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还有那些拖拉机,各品牌的,有叫四轮的,还有叫手扶的,还有那些康麦因收割机,城里会有这玩意儿?
你就是个农民,你是农民家的闺女,你成天想啥呢?
她其实也没想啥,她就是想嫁到城里,成为一个城里人 。
她本科毕业,在他们村,像她这样的情况,不多,只有几个 。在他们村,她绝对算得上人才 。
她在大城市生活过几年,虽然没什么钱吧,但也学会了穿衣打扮 。夏天,她戴着黄色的草帽,穿着碎花连衣裙,蹬着白色的高跟鞋在村里走的时候,那感觉,这哪是村里的姑娘呀,这明明就是城里的姑娘来村里旅游了 。
没人追她,村里的男人都觉得配不上她,不敢追,要学历没学历,要长相没长相,再说了,这样的一个姑娘,谁敢娶呀,娶到家里,你看她是干活的料么?
有媒人给她介绍,她对她妈说:“村里的我不嫁,我要嫁到市里,成为城里人 。”
当时她还年轻,甚至她妈还挺支持她的这个想法,她妈把这个情况给媒人说了,媒人知道后,全镇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下倒好,她想嫁到市里去,想成为城里人这件事,就成了全镇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但全镇的小伙更没人敢追她了,媒人也不敢来给她介绍对象了 。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她三十岁 。
三十岁在农村什么概念?小孩都上小学了 。
她妈有点慌了,她也有点慌了 。
她妈开始托媒人给她介绍对象,可三十岁的大龄男青年着实不好找,在农村,三十还没结婚,那几乎就可以认为是娶不到媳妇儿了,三十岁后还能成功结婚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媒人的强大工作能力下,终于还是给她找到了一个三十岁的单身男青年,没结过婚,没谈过对象,甚至都没和女孩拉过手,人也老实,性格内向,稳重,觉得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吃亏,于是就把这个小伙给她介绍了 。
她见了,确实很老实,相亲的时候别说是有啥坏心眼了,看都不敢看她,两个人在那尬聊,男孩确实性格内向,半天不说一句话,偶尔说一句,也是声音小得像苍蝇哼哼,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
男孩个子不高,这个不说了,性格有些阴柔,这个也不说了,李梦槐最受不了的是男孩那一脸的疙瘩,像是蟾蜍一样,看了直叫人恶心 。
她给她娘说了,她娘给媒人说了,媒人听了,说:“我建议你们先别把这话说出来,这个男孩你们先留着,当个备胎,这个男孩可能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是,但至少人家不残疾呀,胳膊腿还算完整 。现在三十岁的单身汉是真不好找,你想呀,正常的,谁三十不结婚?要是有个人,他三十了还没结婚,那肯定就是有问题了呀,这还用说么?是不是?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是不是大家伙都这么说!”
李梦槐她妈虽然听了心里生气,可她嘴里还是说:“是哩,你说的在理 。”
李梦槐和这备胎谈了大半年,眼看自己都要三十一了,媒人掘地三尺,也没给她找着第二个 。
她妈说:“闺女,你看现在可咋办?一支鲜花眼看就要插到牛粪上了!”
李梦槐哭了,说:“我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和他结婚 。”
她妈一听,说:“那你咋不早说,那你咋不早就和他断了呢?你看他,天天来咱家,空着手啥也不拿,这白吃白喝的一天天 。”
李梦槐说:“你们不会不让他吃呀?”
她妈说:“好歹这也算是个客,你爸说,这来都来了,你不给人家整俩菜,喝两盅啊,那万一将来要是成了,那不就成了姑爷了么?”
李梦槐说:“放心吧,成不了 。”
她妈听她这么说,那男孩第二天又来,她爹就把他撵走了 。
过了年,李梦槐三十一了 。
城市方向,离他们家大概三公里,新建了一家4S店 。一天,李梦槐坐车到市里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在4S店门口摆着一张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销售顾问,服务顾问什么的 。
第二天,李梦槐就骑着电动车去了,仔细看了之后,发现上面对学历的要求特别低,高中学历就可以 。
她觉得这个活不错,就进去问了下 。4S店的人说现在只招销售顾问,她就报名了个销售顾问 。因为学历高,她每月还比别的销售顾问多一百块钱 。
4S店半年后才建好,建好之前他们一直在培训 。培训他们的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一头的短发,特别精神,这就是李梦槐心仪的对象 。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在那想,如果他们要是在一起了,现在应该在干啥 。
随着4S店的开业,他们的交流也变得多了起来,并且公司还会定期举办团建活动,每月聚餐是少不了的,并且每次聚餐,必喝多 。一次团建,李梦槐喝多了,借着酒劲儿,她问内训师:“你有没有对象呀?”
内训师哈哈大笑着说:“你懂的,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对象?”
李梦槐不甘心,又笑着问:“那你结婚了没有呀?”
内训师依旧笑着说:“我孩子都快上小学了,你觉得我结婚了没有!”说完,他也是喝多了,打趣李梦槐道 。“你该不会是还没结婚吧 。”
一句话说得李梦槐酒瞬间醒了 。
内训师见李梦槐不高兴,赶紧道歉,可无济于事 。
李梦槐自己也觉得自己在那样的场合生气显得很小家子气,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是她的软肋,是她最软弱的地方 。
第二天中午,李梦槐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内训师追上了她,郑重的向她道歉 。
李梦槐说:“没事,真的没事 。”
内训师说:“我有一个哥们儿,家里很有钱,就是长相有点一般,就是个不是很高,要不我让你见见?”
李梦槐当时真想摆手说不用,可她没有勇气 。
内训师说:“我约他吃饭,到时候我带你去,你们见个面,要是你觉得还行,我就给你们说说,要是你觉得不行,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好不好?”
李梦槐觉得这样挺好,说:“那好吧 。”她觉得这是她的一大进步,她自己开始为自己的事想办法了 。
晚上,他们四个一起去吃饭,有她,有内训师,有内训师要给她介绍的对象,还有另外一个内训师的朋友 。
不用介绍,李梦槐就知道,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内训师要给她介绍的对象,能看得出来,确实很有钱,浑身上下全是名牌,并且脖子里手脖上,也都带着金链子 。
他的长相确实不好看,这恐怕也是他这么大了还没结婚的原因吧,他个子不高,黑胖,眼小,本来戴着眼镜,应该能显眼大,可他即使是戴着眼镜,眼睛也是一条缝 。脸上虽然很干净,没有坑或者是斑点,但他的脖子根却有一块馒头大的胎记,即使是脸黑,那胎记也很明显 。
他们扯些有的没的,饭局进行了一个钟头,结束了 。
第二天,内训师找到她,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并不喜欢他,她觉得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那样的男人,但她决定做出妥协,她觉得如果她要是嫁给了他的话,至少可以实现嫁入城市的梦想,并且,她觉得他们村,甚至是全镇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如果她要是真的嫁到了城市,那他们也都可以闭嘴了 。
她做出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她说:“我觉得还可以 。”
内训师听了之后,很开心,当着她的面给他的那个朋友打电话,并且手机还公放着音量 。电话接通后,传来那小个的声音:“喂?”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这让李梦槐觉得,这个胖子,还挺可爱的 。
内训师说:“给你说个正事 。”
小胖说:“啥事,说 。”
内训师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
小胖说:“还有这好事?有照片没有?”
内训师说:“你见过,就是昨天咱们吃饭,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孩 。”
小胖犹豫了,开始不说话 。李梦槐也开始紧张起来,她仔细想想,因为昨天有心理准备,她觉得自己矜持得还可以 。
内训师暗示他说:“人家可觉得你不错——”
小胖打断内训师的话说:“她是哪个村里的吧,感觉可有一股村气 。”
一句话,把李梦槐说得,浑身都凉了 。
小胖接着说:“感觉可野气,不富态 。”
李梦槐一听,转身走了 。
内训师挂了电话,赶紧去追,劝她说:“你别生气,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
李梦槐抬起手说:“我没事,我没事,让我安静一会儿,让安静一会儿 。不用了谢谢,不用了谢谢 。”
因为这件事,李梦槐和内训师也产生了间隙,从那以后,俩人就很少说话了 。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李梦槐已经三十二了 。
她也不能说是不着急,只是麻木了,这就好比是一件事,没有办法,那你能怎么办?她妈开始变得慌了,甚至可以说是变得恐慌了,她总是在那不停的念叨,说:“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还能嫁不出去,绝了?”
李梦槐最不能听见她妈说这样的话,一听见她妈说这样的话,她就急,一急俩人就吵架,吵得多了,她妈说话也开始难听了 。一天,她妈忽然说:“人家可等着你呢?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梦槐当时就吓傻了,这是什么情况,神经错乱了?她说:“谁等着我呢?”
她妈说:“那个阴柔的,小低个,娘娘腔 。”
李梦槐还是不知道她妈说的是谁 。
她妈说:“那个疙瘩脸,你说他长得像蟾蜍 。”
她知道她妈说的是谁了,瞬间,她也慌了,她说:“不是早分了么?怎么又成了他一直等着我了?”
她妈说:“人家到现在都没结婚,那不就是在等着你么?”
李梦槐说:“你可别瞎扯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
她妈拍着大腿,指着她的脸说:“你呀,你就赶紧醒醒吧,这个你再不嫁,就真没有了 。”
李梦槐觉得这个家没法待了,她搬到了公司,住在4S店里,店里有宿舍 。晚上下班后,她和一个老头住在一起,那老头是店里的保安,每天晚上要起来巡逻六次 。
他们卖的是三菱车,那车不但长得丑,动力差,油耗高,噪音也让人受不了,又过了一年,4S店倒闭了 。
李梦槐也三十三了 。
她还是不想回家,她在市里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在一家火锅店,管吃管住,工资还比在4S店的时候挣得多 。
干了半年,火锅店的老板听一个新来的主管的话,把职工宿舍取消了,说:“什么员工招不到?为啥非要招点没地方住的,那宿舍,一年不得几万块钱?省下来不都是钱?”
老板觉得有道理 。李梦槐又失业了 。
赶上了疫情,她找不到工作,钱也没了 。无奈,她又回家了,走到家门口,她看到院门的锁换了,她的钥匙打不开 。她站在那拍门,没人应,她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就喊:“妈,开门呀——”
她听到她妈在里面喊:“你还有脸回来,你还知道你有个家——”
她爸出来了,要给她开门,她妈不愿意,俩人扭打在一起 。
她走了,走到了村口,站在村口的马路上,她不知道该往哪去 。
她看到了村口的那条沟,当时,天已经很冷了,沟里的水都结了冰,要是没结冰的话,她真想跳到里面,把自己的躯壳淹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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