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富二代（我原来是富二代） _富

文/凭栏而依

1

我哥早早就通知了今天会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可当他带着女友进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沙发上看电视。

我爸以厂里忙走不开为由躲了出去，我妈此时正在在一楼跟她那帮好姐妹兴奋地搓着麻将。很显然，二老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心上。

而我，早已对父母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

我未来的嫂子，葛家的媳妇怎么能轮得上哥哥自己挑选，那必须是父母做主点头的人才能进得了葛家的大门。

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当两人进屋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盯着电视屏幕追我的剧。

我哥大概是生气了，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比划着问：“爸妈呢？”

我抬头回他个白眼的功夫，就被眼前的大眼女孩吸引住了。

长得是真好看呀：白皙的皮肤、紧致的面庞，再衬上一双明亮的大眼，我看了都喜欢，别说我哥了。

可好看有什么用，我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仅凭不能开口说话这条，在我爸妈那就会被判死刑。我父母是绝不允许哥哥娶一个跟他一样的聋哑人做老婆的。所以，才会在人第一次上门时这般不待见人家。

2

正是饭点，但我妈一点没有上楼做饭的意思。我哥不悦，拉着大眼女友要走。

我看到要出门时大眼女跟我跟我哥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到饭点了，带上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我哥用眼神征询我的时候，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一上午啥都没吃这会儿肚子确实饿了，再则我心里突然对眼前这女孩产生了些好感。

进屋时我连正眼都没瞅人一眼，人家竟也不计较，吃饭时居然还能想到我，嘿，稀奇呀。

我哥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间，有一个腿有残疾的老人进屋讨钱，其他食客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摆摆手把人打发了。只有到我他们这桌时，大眼女掏出了50元钱给了老人。

我心想：“傻吧，在我们这小城，这样装可怜的骗子多了去，谁会真给钱，也就她上这个当罢了。”

但因为这件事，我对我的好感又多了一层，傻归傻，但一个本就身患残疾的人，却能对比她更弱的人生出怜悯之心，这样的人很难让人讨厌。

所以，晚上回家，面对哥哥和爸妈的争执，我选择站在哥哥一边。

“我哥不也是聋哑人，凭什么就不能娶跟他一样的女孩？再说了，能听会说的就靠谱了？上次的亏还没吃够？”

“嘿，你这个死Y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好好学习，每次考那点分儿回来，也不嫌丢人，赶紧滚回屋子学习去。”

我知道这话捅到我妈的心窝上了，但她不好发作就只能拿我学习说事儿。

3

其实在这之前，我爸妈给我哥张罗着找过一个媳妇儿，隔壁镇上一个正常的姑娘。

他们看上的是人家健全的身体，姑娘家看上的是我家殷实的家境。

所以一开口就是30万的彩礼，外加一套房，一辆车，他们知道以我家的条件能拿出。

我家当然能拿出，我爸开了个米厂，又在小城自建了一栋小楼，一楼租出去给人开麻将馆，二楼、三楼自己住。

我妈当时觉得女方家有些狮子大开口，毕竟在我们这座小城谁家娶媳妇拿个十多万算是顶天了。

但我哥不能跟正常孩子比，是个耳朵听不见，嘴巴说不出的残疾人，要想娶个健全老婆，多花点，应该的。

所以最后他们不仅答应了，彩礼送过去后，又另拿了3万给未来的儿媳，说让她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

可临到婚期，女方家又反悔了，说要在那套房上单独写上女方的名字。

我妈当然不会同意，加上名字都要掂量一下，更何况要单独写女方的名字。

婚事自然没谈成，彩礼女方家也不愿意退，最后拉扯了半天，也损失了10万。这事后，二老倒是长了点心眼，知道上赶子不是买卖，不能在儿子婚事上操之过急，但坚持娶个健全儿媳的想法一直没变。

事后，我怼我他们：“通过交易的婚姻能靠谱吗？”

我妈本来就为这事气得头昏，听我这样说恨不得给我一巴掌，但她举起的手始终没落下。

我之所以对他们一开口就没好气是因为倘若在我哥小时候，他们能多上点心，我哥也不会这样。

4

我哥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没现在好，我爸天天在外忙着所谓的事业，用我妈的话说不过借工作名跟朋友花天酒地罢了。

我妈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见没用，索性也不管家，成天在外搓麻将，我哥自然就成了那个没人管的可怜孩子。

有次我哥发高烧昏迷了，我妈也没送医院，那时候也没啥医学常识，随便找了赤脚医生打了针，后来孩子烧退了，但耳也聋了。

当时没发现，孩子长到三四岁还不能开口说话，带到到医院一查才知道孩子耳聋了，听不到声音，丧失了语言功能。

医生说有可能是当年发烧注射的庆大霉素导致的。

这事给我爸妈不小的打击，各自收敛了不少。后来看我哥这样，也张罗着再要个孩子，但一直没怀上，直到我哥10岁那年才又有了我。

对我，他们倒是一直小心呵护。

那时候我爸的米厂也开起来了，家里条件也好了，我从小就是当公主一样宠大的。

但这样的宠就是要啥买啥，啥好给啥，生病也不敢糊弄，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往大医院跑。

按理，他们给了我最好的条件，我理应跟他们亲，可我偏不领这份情。

5

我爸成天忙厂里的事，在家的时候少之又少，我稍大点，我妈又回到麻将桌上去了，直接把我扔给了保姆。

保姆是我妈老家的远房亲戚，一个40多岁的农村女人，我一哭不是让我吃就是睡，自己只顾看电视。在这样环境下长大，导致我性格古怪，在学校也不愿意跟同学交流，完全没有十几岁花季少女该有的朝气。

我对他们本来感情就淡漠，后来上了学明白一些事后更觉得就因为他们的不负责任，才导致我们兄妹一个身体残疾，一个心理有缺陷，加之到了青春期，跟他们要么一天说不上一句话，要么一开口就是吵。

我跟哥哥感情也一般，哥哥从小就被送到市里聋哑学校上学，我跟他接触的也不多，所以平时也不参合他们的事情，但这次，他和大眼女孩的事我支持。

可能是那天吃饭时她表现出的“傻气”让我觉得她比我爸妈拿钱换来的女孩靠谱多了。

6

可两人的交往受到了很大的阻力，我妈更是放狠话，要是哥哥跟这女人结婚，他们不会出一分钱为他们举办婚礼，彩礼更是想都不要想。

哥哥激动地用手语比划：“你们只想娶个正常的儿媳，好脸上有光。可你们想过那样的人我怎么跟她交流，而且没有感情基础怎么可能生活到一块。我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我也是个人，我有我的感受，我也有我的情感需求，你们为什么从不会为我考虑？”

我妈也很生气：“就是为你考虑才想让你娶个健全的人。这样你将来的生活方便。而且你找个聋哑人，万一遗传怎么办？再说了就凭咱们家这条件，多少正常姑娘愿意嫁，你非得娶个哑巴进门。”

或许是 “哑巴”一词刺激了哥哥，他用手语告诉我爸妈他也是哑巴，他也听不见，所以他也只配娶聋哑女人。

哥哥临走时说，无论他们怎么反对，他都不会跟女友分手，因为他们这种眼里只有钱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

7

这之后，哥哥又带大眼女来过几次，我爸妈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妈甚至把大眼女买来的水果当着她的面撇了出去。

看到大眼女为此流泪，我心里挺难过的。

我很不能理解我妈为什么这样做，她的儿子也是残疾人，按理她更该理解他们才是，可为什么对跟哥哥一样的聋哑人如此轻视？

大概是我爸妈的态度伤了大眼女的心，她跟哥哥提出了分手。那段时间我能感到哥哥的痛苦和绝望。因为身体残疾，很多事上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没想到，连自己的感情也做不了主。

【我是富二代（我原来是富二代）】

我用手语问哥哥：“你很爱她吗？”

哥哥点头。

“那为什么不为你们的爱情争取一下呢？再说了又不是只有父母点头才能结婚。”我有些急了，我哥就是太死脑经。

哥哥“听”完我的话，拍了一下脑门，跑了出去。

8

最后在哥哥的争取下，两人又重归于好，并在三个月后举行了婚礼。只是婚礼当天，我爸妈都没出席，我是唯一一个作为男方代表出席他们婚礼的亲人。

我爸说：“说什么为了爱情，谁信，还不是看上你哥的条件了。我看一分钱不给，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就让他们拿爱情当饭吃吧。”

我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钱能解决一切，可真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他们守着那么多钱我妈仍不觉得幸福？天天跟我爸叨叨我爸怎么不关心她，这些年把她娶回家就当免费的保姆。

我爸则嫌弃我妈一天就知道打麻将，什么都不做。

两人吵了一辈子，刚结婚时那段感情早就被这些年的争吵消耗殆尽了，还谈什么幸福。

8

在哥哥的婚礼上，我也看到了我嫂子的娘家爸妈，是那种看上去就老实、憨厚，但只要孩子幸福都会为其倾其所有的父母。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羡慕嫂子，在一个有爱、温暖中长大的孩子心里自然是对这世界充满爱意的。所以她才会坦然面对自己身体的残缺，也才会对跟她一样的人生出悲悯之心。

婚后，哥哥带着嫂子回过一次家，但被我爸赶了出来，他甚至说以后都不用回来了，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也没有我哥这样的儿子。

刚开始两人的生活确实很难，哥哥到厂里给人做包装，嫂子在家政服务中心做保洁，后来在嫂子娘家人帮助下，两人盘了个小吃店，生意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

小吃店离我学校不远，有时候我会跑过去蹭个饭。

吃饭的时候，嫂子把鸡腿给我，哥哥把另一只鸡腿放到嫂子碗里，我看到嫂子脸上荡出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幸福真的跟钱多钱少、身体健不健全没有多大关系。一个温暖的家只有靠着是彼此的关心、理解和爱才能走得更远。

9

因为从小的成长环境导致我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在学校朋友不多。那天唯一的朋友放学时没等我，而是跟其她同学一起走了。

我为此不开心，嘟囔着嘴跟嫂子说这事，嫂子听完用手语告诉我：“人的情感是有多个维度的，真正的好的感情不是专属、霸占，而是共享、分担。”嫂子还告诉我：“要把心打开，这样自己的爱才能流出去，别人的爱也才能走进来。”

她说：“我们不能选择出身，但我们可以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很多年后，每当我想起嫂子对我说的话，我仍会感动得想哭。

因为在我人生关键时期，我的聋哑嫂子教会了我很多。

她教会我如何爱自己、爱别人，如何接纳自己的不足，包容别人的缺点。正因为这样，我才一步步从一个古怪、内向、多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偶尔也会跟同学开开玩笑，周末也会约着同学撸个串儿看场电影的花季少女。

跟哥哥嫂嫂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整个少女时期最开心的日子。

父母给我提供了富足的物质条件，可在感情上是匮乏的。这份情感的匮乏在哥哥嫂嫂这里得到了弥补。当然对于父母不接纳嫂子这事，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我不止一次想，要是我们一家人这样和和睦睦生活在一起该多好。

10

就在这个时候，我爸出事了。

那天我爸和朋友出去吃饭，席间喝了点酒，回来路上出了车祸，车祸造成1死2伤。

我爸抢救过来了，但因为伤到脊椎，造成了高位截瘫。

这个晴天霹雳把我妈彻底击垮了，整天除了哭就是哭，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吓得惊慌失措。

哥哥嫂子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也赶到了医院。

因为我爸酒后驾车，除了民事赔偿，还要负刑事责任。好在通过协商，得到了死者家属的谅解，又考虑到我爸的身体情况，采取了监外执行。

一番赔偿下来，家里的米厂没了，存款没了，除了一栋楼啥都不剩。而且我爸余生也只能在床上度过。

我爸还没出院，我妈就病倒了，我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根本无法应对这一切。

我妈哭着对哥哥比划：“以后我们这个家该怎么办？你爸成了这样，你妹妹还小，而你又……”

我知道，她是想说，你又是聋哑人，自身都难保，还能指望什么？

话还没说完，嫂子端了一碗小米粥进屋，看我妈这个样子用手语说道：“妈妈放心，还有我们。”

那是自打哥哥结婚以来，我妈第一次正眼看这个曾经被嫌弃的聋哑儿媳。

或许是嫂子的目光让我妈感受到了一些东西，竟在嫂子的伺候下乖乖喝了米粥，那也是自我爸出事以来，我妈第一次进食。

11

后来，正如哥嫂承诺的那样，这家因为他们挺了过来。

我爸瘫痪后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吃饭、喝水都要人喂，小便要插尿管才能导尿，大便拉了要人清洗。

自从家里出事后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哥哥在店里忙，伺候我爸的事都是嫂子在做。

有时我爸大便后整个屋子臭气熏天，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受不了，但嫂子从不嫌弃，毫无怨言地为他擦洗身体。

我妈不止一次流着泪说：“幸好你哥娶了你嫂子，要是换个人不知道这个家会成什么样？”

我爸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眼里我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一个人品行、品格的高尚比身体上的缺陷重要的多。

身体的残疾只是会带来生活的不便，但要心术不正，那谁都救不了。

12

没过多久，嫂子怀孕了，我爸妈有些担心，毕竟哥哥嫂子都是聋哑人，孩子遗传的可能性也很大。

幸运的是，孩子生下来后，听力、发声一切都正常。嫂子流着泪用手语告诉我这是上天给她最大的眷顾。

我说上天自然会眷顾那些善良、宽容、心存美好的人。

我的家因为这场变故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米厂倒了，楼下的麻将馆也散了。家里的收入全靠哥哥嫂嫂的小吃店的收入在支撑，经济上变得很拮据。我不止一次提出退学出去打工替他们分担生活上的重担，但最终都被我哥骂了回去。

哥哥嫂子说家里的事情不用我操心，让我安心上学，他们还开玩笑，将来小侄子辅导还得指望我这个姑姑呢，要是连个大学都不上，以后教育起侄子都没有说服力。

但同时，因为这场变故这个家也收获了之前不曾有的亲人与亲人之间浓浓的温情。我能明显感受到家不再是冷冰冰的一栋房子，里面充满了我一直向往的爱与温暖。

有时候，我想上帝是公平的，它总会在你失去一些东西时让你明白一些道理，而正因为这份明白，让我们更加懂得去珍惜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