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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我又丢了一件东西。下午把一些坏了的鞋子清理掉,其中有一双马丁靴,鞋帮和鞋底之间的线绷断了一截,看得出还用胶水粘合过,但效果并不好。我很久没穿过这双鞋了,甚至已经忘了有这么一双鞋。我把它归类到可以扔掉的鞋里面。很快,四五双鞋子放进方便袋,满满当当一大包,被家里的阿姨拎到门外。这些鞋子,坏了很久了,一直没舍得扔,但也没再穿,是该清理出来扔掉了。然而,也不知是什么触发的,我忽然想起,那双马丁靴的来历了。
我一向不喜欢正装,哪怕在老家办婚礼那天,我也只勉强穿了一件灰色休闲西装外衣,一条蓝色破洞牛仔裤,一双卡其色马丁靴。这套行头,是我在婚礼前两天匆匆忙忙买的。那时候,什么都是美好的,人那么年轻,太阳那么好,天蓝得渗出水来,生活正待翻开新的一页。被我扔掉的那双用胶水粘合过的马丁靴,即是婚礼时候穿的那双啊。后来坏了,我觉得这鞋子意义特殊,才用胶水粘合的……然而,我下午见到它时,竟全然没想起这些。
我想,兴许阿姨只是把鞋子放在门外,还没扔掉呢?我打开门,四处看看。什么都没有。阿姨应该是晚饭后下楼把它扔进垃圾桶的,这时候,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垃圾桶肯定已经运走了。它曾经长久被我遗忘在阳台鞋柜里,现在,又被遗弃在上海如山的垃圾堆里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瞬间击中我。
类似的失落感,我自然并非头一次感受到。我丢失过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手机,前前后后,怕是丢过三四个吧?这么说,我真算得上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了。记得的就有三次,有一次是单位门口,上出租车的一瞬间,忽然感觉到手机没了。应该是被人偷了,可怎么被偷的,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又一次,是在重庆,手机丢后,第二天我还得去和朋友碰面,只能找另一朋友随时跟着我。还有一次是在昆明,丢了手机后,我从饭店找到咖啡馆,手机没找到,还失去了一个朋友,又结识了一个朋友……手机丢失,只有一次找回来了,是在小区里,下出租车后,回到家里,发现手机掉在车上了。用家里阿姨的手机打过去,一个女人接了,说在楼下出租车里等着我呢。我赶紧跑下去拿,女人从后座将手机递给我,说你再不打电话过来,我上班就要迟到了!此时,她的抱怨,也是美好的。
失而复得,实在少之又少。大多数丢失的东西,只能在记忆里觅寻。
【 甫跃辉|【云边路】寻物启事 | 硬币】比如,沉沉一易拉罐硬币。那是我从小学二三年级开始积攒的,一分、两分和五分,还有几个一角的,再后来,有了一块的,其中最多的是五分的。我常常将那些硬币倒出来,孔乙己似的将它们排在桌面,一个个看上面的年份,有好几个五分的是一九五几年的。那时常有人传说,一九五几年的硬币非常值钱。村里来过一个货郎,给人锻造戒指,指明只要一九五几年的两分硬币,别的都打不成戒指。两分的尚且如此金贵,更何况五分的呢?我隐隐揣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希望,积攒着、珍藏着这些硬币。后来,我渐渐明白,要靠这一罐硬币一夜暴富不过是无稽之谈,可我还是执拗地积攒着硬币,尤其是碰到那种年代久远的,一定会塞进易拉罐里,将那些年代新近的替换出来。等我读大学时,罐子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真如价值千金似的。一次又一次点数,我对那些年代久远的硬币已然亲近如同亲人,灯光下它们泛着淡淡的光,不知见证过多少人拮据的手指头,也曾寄托过我对未来可笑的愿望。然而,某个假期我回到家,再次找这罐钱时,爸妈说,他们看着这些硬币不好用,拿到银行去兑换成纸币了。
还有一件丢失的东西和父母有关。上初中后,妈把我小学时候的所有书都卖给收破烂的了。这些书里面,语文课本是我最为珍惜的。我还记得好多篇语文课文:春天来了,小草发芽了,小小竹排江中流,金斧头银斧头掉河里,黄河里的铜牛升上来,西门豹将巫师扔进河里,来到一座滨海小城,小狮子艾尔莎奔跑着,世界上星光灿烂,张衡哪里数得过来?……我记得文字,也记得画面,还记得背诵这些课文时,坐在屋顶看到的那么多落日。落日一日一日一去不返,那些课本也都化作纸浆了吧?
更多的丢失,却是赖不得任何人,只和我自己有关的。
比如满满一铅笔盒人牌。所谓“人牌”,是厚纸片上印了动画片或影视剧的剧照,葫芦娃、封神榜、西游记等等。我小学时候有过短暂的赌徒生涯,喜欢打牌,喜欢游戏,为了赢得这些人牌,我的右手在水泥窗台上拍得又红又肿。最终,一张一张攒起来的人牌足有满满一大铅笔盒。再比如,满满一木盒小图书,有水浒传、三国演义、杨家将、岳家军、螳螂拳、隋唐演义、燕子李三,都是我用废弃作业本到村里收破烂的同学家换来的,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装在一只木盒子里,读大学了,我有时候回家还会拿出来看一看。渐渐的,也不知道哪一天,人牌也好,小图书也罢,都被我遗忘了,等我想起它们时,再也找寻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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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甫跃辉|【云边路】寻物启事 | 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