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这肉不让吃、那肉也不让吃了?

人类有资格谈论“这肉不让吃 , 那肉不让吃”的历史 , 其实颇为短暂 。
因为在人类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 , 蛋白质与肉类都如此珍贵 , 人类其实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延续至今的绝大多数民族 , 那都是但有便吃 , 一路吃下来的 。
我们吃口肉 , 是真的不容易 。
中国上古有八珍 , 什么淳熬淳母 , 其实有点类似于现代腌肉酱盖浇饭、腌肉酱搭米饼;什么炮豚炮羊 , 其实类似于叫花鸡方式处理猪肉羊肉 , 再油煎鼎烧;捣珍则是各色牛羊鹿獐一起煮——这玩意 , 荷兰人17世纪也吃 , 各色肉堆一个罐里 , 胡椒啤酒和盐一起咕嘟咕嘟 。
因为那会儿肉少啊 。 “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也只是理论上的 。 孟子说到吃肉 , “鸡豚狗彘”;勾践鼓励生孩子 , 奖励狗和猪 。
所以高渐离和樊哙都是狗屠 , 也可以理解了:不是人类不爱狗 , 刘备还爱“狗马音乐美衣服”呢 , 但蛋白质太少了 , 逮什么吃什么吧 。
而且也不能放开吃 , 《礼记·王制》规定:
“诸侯无故不杀牛 , 大夫无故不杀羊 , 士无故不杀犬、豕 , 庶人无故不食珍 。 ”
太不容易了 。

怎么就这肉不让吃、那肉也不让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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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旧闻》说法 , 唐玄宗正吃烤羊腿呢 , 让太子李亨负责割肉 。 李亨一边割 , 一边用饼擦刀上的羊油;玄宗看着有些不快 , 回头太子把蘸了羊油的饼慢慢吃了 , 玄宗很高兴 , 夸太子:
“就是该这么爱惜!”
反过来大概可以证明 , 到大唐盛世了 , 玄宗也懂得可惜饼和羊油呢?
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间 , 吃肉不容易 , 吃牛肉尤其不容易 。
因为牛跟农耕息息相关 。 所以自唐到宋 , 都是羊肉猪肉为主力 。
吃牛肉有名的 , 李牧在边塞 , 魏尚在云中 , 张辽合肥突袭孙权之前 , 犒劳士兵用的 。 要不就是《水浒传》景阳冈 , 武松吃牛肉牛筋;大城市里 , 吃牛肉的就少 。 《金瓶梅》全书基本不吃牛肉 。
大概到清朝 , 马益著的《杂字》里说到肉 , 有段文字 , 我看了几乎热泪盈眶 。
冬天肥羊肉 , 烧黄酒数坛 。
狗肉常常用 , 牛肉蘸醋盐 。
血肠脏腥气 , 肝肺买一连 。
芥茉调肚子 , 蛋是淹半咸 。
南湖金色鲤 , 鳞鱽爱尝鲜 。
对虾并蟹子 , 贵些不疼钱 。
围心肉一块 , 鹅鸭鸡相连 。
金华腿好吃 , 肘蹄烂才黏 。
奶猪奶羊羔 , 烧烤盛大盘 。
解手刀子片 , 蘸着酱油餐 。
鹿筋鲨鱼翅 , 参鲍肉丝掺 。
驼蹄与熊掌 , 猴头燕窝全 。
哪怕天鹅肉 , 说要也不难 。
野鸡兔子飵 , 拿着不稀罕 。
一路走来 , 肉食终于能充裕一点 ,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 , 就很幸福了 。
反过来 , 欧洲人吃肉的经历 , 那也不挑拣得很 。
欧洲人以前过节时 , 吃各类鸟 。 比如大英贵族在中世纪时 , 每逢节日 , 吃得煞是奢靡:烤个孔雀(古罗马人也吃这个) , 来头野猪 。
问题是这二物稀罕 , 非王族贵胄吃不起 。 英国人初到美洲 , 就很痛苦:苍茫大地路都不认识 , 哪来的孔雀给你吃?看那厢火鸡肥大壮实 , 端的是好 , 于是:大鸡别跑 , 一起过节吧!——抓来烤吃了 。
现在火鸡成传统了 , 其实早期也无非是:看见就吃 , 管他呢 。
现在大家养宠物狗了 , 觉得吃狗肉太残忍了 , 可以理解 。 但往以前追溯 , 没得挑时 , 中国有高渐离和樊哙这样的狗屠 , 有五台山鲁智深吃蒜泥狗肉的传奇;
19世纪之前 , 法国人也吃狗肉;中欧老食谱里 , 把狗肉当做羊肉的替代品:瑞士人吃切片狗肉 。 甚至墨西哥人和罗马人传统里 , 还有熏狗肉这个吃法 。
“可爱到通人性的动物不能吃”这个论题 , 现在说来理直气壮;但大多数延续到如今的民族历史传统一摆 , 都会底气不足 。
鸵鸟长得也可爱 , 不妨碍象牙海岸人拿来做鸵鸟肉三明治 。
孔雀美丽 , 河马憨厚 , 但古埃及王公就爱吃这俩货 , 尤其是孔雀的舌头 , 罗马名将兼美食家鲁库鲁斯尤其爱吃 , 当然其中不乏“老子吃得起 , 你们吃不起”的劲头 。
澳大利亚人至今依然吃袋鼠肉:澳大利亚南部 , 选袋鼠腰肉香煎后 , 用澳洲红酒来炖 , 是1980年代很流行的款待游客菜式 。
世上一定还有人觉得大白鲟和闪光鲟很可爱呢 , 但因为俄罗斯人发现它们在里海流域不少 , 其鱼子还是制作鱼子酱的上好佳品 , 那就下手吧……
都是一路猛吃过来的嘛 。 谁比谁清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