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土沟|【夜读】花土沟的阳光


花土沟|【夜读】花土沟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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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花土沟 , 最想看见的就是那种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让人无处藏身的大黄风 。 1997年初冬的一天 , 我站在花土沟街头 , 天空清澄、阳光遍地 , 我抬起被阳光耀得有些倦怠的双眼 , 发现自己错过了起风的季节 。
数年前 , 花土沟在我的大脑里曾被想象成一条五颜六色的土沟沟 , 后来 , 我才知道它是地处柴达木西端的一座石油城 。 而高高井架下风餐露宿、战天斗地的石油工人 , 正是那个年代里人人心中仰慕的英雄 , 于是那片英雄辈出的土地 , 也一度令我魂牵梦绕 。 现在它终于走进了我的视野 , 想象的风景早已飘然远去 。 但我还是没想到大漠深处会有这么多的楼房、商店和平展的街道 。 从这些一如城市的建筑中 , 当年石油大会战的壮观、热情、喧闹依稀可见 。 遗憾的是 , 青海石油局远迁敦煌后 , 一切也都随之远去 。 留下一份单调和冷清在花土沟燥裂的空气中久久弥漫 。 人去楼空 , 空了的楼房门窗迸裂 , 墙壁破败 , 成了废墟 , 化为一个时代的记忆 。
从这片荒原第一次响彻“我为祖国献石油”的豪迈歌声算起 , 花土沟已不再年轻 , 但如今走在花土沟的街上 , 你已经很难见到老年人的身影 , 在敦煌七里镇 , 石油局为这些老柴达木人筑建了颐养天年的家园 。 而花土沟 , 在时代风尘的剥蚀下 , 渐渐黯淡了它昔日的风采 。 夜幕降临 , 林立满街的“OK娱乐”开始流光溢彩 , 满目缤纷 。 你惊奇地发现 , 无边无际的荒漠并没有隔断它对城市的向往 , 它的情调和大城市如出一辙 。 去年开始 ,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突然火爆“KTV” , 风靡的姿态有如诗句描写:“忽如一夜春风来 , 千树万树梨花开” , 它装点了我的城市夜空 , 也使我的城市躁动不安 , 失去了往昔的温和平静 。
从宾馆临街的窗口望去 , 花土沟夜晚的街上人迹寥寥 。 也许 , 这些迷迷蒙蒙的彩灯环绕出的世界 , 正是年轻人们尽情宣泄青春寂寞 , 倾吐郁闷乡愁的温情港湾 。 我想起白天 , 为寻找新华书店我走遍了花土沟的每一条街道 , 后来 , 我问两个在街边闲坐的小伙子 , 他们看看我 , 笑着说:哪还有新华书店 , 早改成“KTV”了 。 我对“KTV”的痛恶 , 差不多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 。
在市场附近 , 有一圆形建筑引起了我的注意 , 那是花土沟体育馆 , 是这里造型最庄重、美观的一栋建筑物 , 不过结实的铁栅栏墙把我远远地挡在了外面 , 使我无法触及它美丽的内核 。 听说这座城市颇大的体育馆自落成后并没有怎么派上用场 , 只是默默地在一年四季的风霜雨雪中 , 迎送着花土沟的日出日落 。 我想 , 和所有将青春停泊在这片土地上的花土沟人一样 , 它一定也在日复一日承受着内心的荒凉并期待着生命的辉煌 。
来到花土沟后 , 一种浓烈的怀旧情绪始终笼罩我 , 我忍不住俯下身去 , 在每一寸的黄沙地中细细辨认当年的痕迹 , 我想地窝子 , 想采油基地 , 想老柴达木人 。 在柴达木 , 四处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献了青春献终身 , 献了终身献子孙” 。 其实 , 当我和花土沟人坐在一起 , 发现这个话题并不轻松 。 如今留在这里的 , 差不多已是柴达木人的第二代了 , 对父辈们当初的一腔热血和义无反顾 , 他们无怨无悔并深深敬佩 。 但当我问到是否希望自己的子女继续留在花土沟时 , 他们沉默不语 , 苦涩的眼角渐渐就潮润了 。 是的 , 假如三代人的青春衔接起来 , 差不多就是一个世纪的岁月了 。 对远离故土的人来说 , 这太漫长 , 漫长得无法让他们鼓起勇气 , 花土沟工商银行有个女孩子患了肝病 , 被这里简陋的医疗条件误诊为贫血 , 直到最后病情恶化送到敦煌医院才查出病因 。 但为时已晚 , 两天后 , 这个女孩子就永远合上了她仅仅24岁的眼睛 。 她的父亲是老柴达木人 , 大女儿死后 , 他领着也在花土沟工作的小女儿离开了花土沟 。 我不知道这个把自己青春和女儿生命都留在了花土沟的老柴达木人 ,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片土地的 , 那痛楚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和沉重的步履一直在我眼前晃动 , 久久挥之不去 。
花土沟|【夜读】花土沟的阳光】我没能等来风沙肆虐的那个时刻 , 和暖的阳光一直将我送出了花土沟 , 风沙会埋没土地上曾有过的足印 , 只有太阳永远火热如初 。 也许对我这个在城市生活久了的人 , 最最需要的就是大戈壁最暴烈的阳光 , 它能把我长期受到城市污染的心灵晒得红润、干爽和透明 。 去年 , 我搬了新居 , 它高高矗立在一段废弃了的城墙上 , 几乎能和远处的山顶平视 , 可它就是缺少阳光 , 整整一个冬天里 , 我的心灵和大脑思念的只有一样东西——花土沟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