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社|2020年11月《诗刊》读后感丨陈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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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社|2020年11月《诗刊》读后感丨陈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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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社|2020年11月《诗刊》读后感丨陈虎】文丨浙江大学中文系研究生 陈虎
第一次接触《诗刊》 , 是在高中图书室的杂志流通架上 , 那是架上唯一与诗歌有关的刊物 。 说来惭愧 , 当时并没有什么写诗和读诗的经验 , 只是一个懵懂的小读者 , 但拿起一本陌生的刊物 , 却忽然找到几首非常心爱的诗——这种意外遇见的感觉最让人快乐 。 如果说此前都是单向的阅读 , 后来读到自己的作品 , 心情就更不一样了:拿起刊物翻到自己 在《诗刊》的校园栏目发表的诗歌 , 激动的心情如种子破土 , 延续了很长时间 。
如今为《诗刊》写读后感 , 同样是快乐的 。
本期上半月刊的“方阵”栏目排布出当代诗坛的包蕴性样态 。 孙文波着眼于“徒步”这一具体生活事件 , 以散文化的恬淡书写 , 在时间与空间的错落之间、在视觉与听觉的杂糅之中 , 把目光从徒步的景象里超拔出来 , 发现了自己心中的风景 , 于是通往了与瓦雷里生命沉思的共鸣 , 他“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 而同样着眼于日常事件的祝立根则有所不同 , 他渴望诗人与乡土生活更为切近的、难舍难离的纠葛状态 , 渴望的是沉潜而非超拔 。 祝立根的这组诗虽说题为“兰坪县掠影” , 但诗人所着意书写的不仅仅是父亲母亲、山河草木等种种人与物的表象——正如他频繁书写的“哭”这个动作所象征的 , 他对乡土始终怀有一种温柔以至心碎的依恋 。 黑陶的《江南旷野上》同样孜孜不倦地处理着乡土主题 , 围绕着陶器的制作 , 故乡的泥土、水、火、亲人……种种经典的乡土对象被有机串联起来 , 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 , 宽阔而不失细节处的精致 。 横行胭脂的几首诗都与时间相关 , 诗人“迷恋窄小的光阴” , 精准地捕捉时间的遗憾 , 季节轮转中的银杏树、祖母的铜镜、在年岁里航行的老人、人到中年的自洽……所谓《岁月访谈》 , 诗人是那个不断叩问岁月心关的采访者 , 也是那个自我解答的受访者 。 飞廉对古典诗歌资源有着独到的参悟与灵犀 , 在意象的点染之间勾勒出写意的潇洒、比兴的深情 。 刘年对物象有一种别出心裁的化用方式 , 诗人在分节短诗的形式之中灵活跳跃 , 以延宕和转移的技巧编织出精巧的结构 , 更显出诗性的智慧 , 此外 , “走过塔克拉玛干后 , 你理解了水” , “走过无人区后/你理解了人世” , 不失为一种言辞优美的警句 。
“气象”栏目接续“方阵”栏目 , 包罗万千姿态 。 沈奇的《瓦语 , 或伏尔塔瓦河咏叹调》凿通了西方波西米亚文学与东方古典精神的来往隧道 , 诗人“走进复生的捷克、古老的布拉格/漫步想象与现实的异己世界” , 异域的美学在东方眼界中绽放开 , 别是一种美轮美奂 。 包苞的《流水谣》关注远与近的距离辩证关系:流水在黄昏远去 , 流“成了一枚鲜红落日的泪痕” , 这于远近、小大之间转化的视角是极妙的;“星星就是飞远了的山峰/而尖山的月亮一直不曾远去/在等什么呢?” , 诗人的视角倏忽拉远 , 伴随山峰以眺望的姿态飞离人间 , 又倏忽回归 , 再度成为地面上的仰望者 。
本期“每月诗星”栏目的诗人敬丹樱 , 确如评论者王学东所言 , 执着于“打磨静物” , 她在日常生活之中发现相对静态的风景 , 并从中发现自己与世界的种种关联 , “既呈现出了诗人对这个世界和生命细密的精准的洞察力 , 也给我们带来较为明晰而且通透的生命质感” 。 《我和猫》便很是典型地集中展现了这一点 , 我对宠物猫的简单处理、世界对我的无情抛掷 , 二者之间建立起具有现实情感密度的比较关系 。
这次的“国际诗坛”栏目是由宋子江翻译美国知名诗人甘德的诗 。 《流浪海》以近乎人之哽咽的诗歌分节方式 , 步步铺展出母子间动人的亲情 , 直到最后一节 , “他顺应了她过度的流露 , 他向自己重新现身” , 一个儿子 , 在母亲面前进行了一次艰难而深刻的自我观照 , 由此回归到近乎赤子的“重新现身”状态——这足以瞬间击破读者们在琐碎生活的冲刷下早已嵌满坚硬沙尘的防御甲壳 。 《儿子》一诗结尾的“儿子 , 她唯一的血脉 。 她的血只在你身上流淌”也同样如此 , 儿子在对母亲的思索当中确立自己的位置 , 他在母亲和自己的双重维度上成为了观看者、也是被看者 , 而这个看的过程是那样深情 。 此外 , 结合《晨歌(二)》结尾的“他索取的*他不知其名” , 《连笔》结尾的“似乎是经验之内 , 意义明了 , 还有未定的经验 , 无以名之” , 暂不论甘德对命名与符号的迷思 , 这种结构的频繁使用 , 如同书法终了时勾勒出的一个犀利笔锋 , 足可见甘德的写作偏好 , 他习惯把诗歌最重要的部分押注在最后一句 , 这警句意识令人赞叹 。分页标题
“短歌”虽短 , 却有着凝练的形式 , 也愈发异彩纷呈 。 “短歌”栏目中我最喜欢曲阳的《河流》 , 其中高密度的修辞展示出诗人对语言的细致操纵 。 开头“一支流动的簪子插在两山之间/碧玉中红鲌像喝饱了乳汁的孩子”是绝妙的起兴手法 , 结尾“孤独的时候 , 就来到城市的边缘/轻声地唤醒被地铁抛到体外的乳名”于隐喻的交错中不着痕迹地点出一种淳朴而忧伤的、牧歌式的怀旧 , 实写的那道河流与虚写的时间河流在此合并 , 溶溶而一 。
接下来转入下半月刊的精彩 。 在“发现”栏目 , 何新乐擅长以“梦”和观看的方式把握主体与世界的关联:做梦 , 是向内观看 , 向着自我的深处叩问心理的真实 , 诗人看见了“心中秘密花园里/那些自开自败尚未命名的花” , 不断与那些“千分之一”的自己相遇、纠葛、求索;“落日”和“远山” , 是向外观看 , 向着遥远的风景眺望 , 使用眼睛观看、又最终观照到自己的眼睛 , 无论是“用一己之力对抗着永恒”的黄昏诗人 , 还是“那荒野中/只等着一个衰老空洞的我” , 诗人发现的是那个不懈地进行着生活与表达的灵魂 。 诚如“锐评”里胡杏的评价 , 何新乐是把内部的审美对象“放在黑夜里细心研磨” , “进行了个人化的思考与智性的表达” 。
本期的“双子星座”的两位诗人也都具备各自的典型性 。 阿垅在随笔中写“有些借物所指的看见 , 都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 确如此言 , 他在诗中对所经历的物象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诗化提纯的处理 。 “铁尺梁”的险阻路途被赋予了人生与尘世的意义 , “苞藜”有着“不卑不亢”、超然生死的品格 , 而“迭山杜鹃”则透露出一个普遍的道理:“没有一朵盛开的花是丑陋的 。 ”相比于物象 , 隆玲琼则更加偏爱那些细微的、似乎转瞬就会逝去的日常情绪 。 “我的诗歌紧紧依附于我的生活 , 依附于生活中我无法诠释或者无法控制的那小部分” , 在《后记》组诗里 , 她意识到人们“需要抱团取暖” , 却又悲哀地发现此种需要的阻隔:“我没有力度合适的拥抱” 。
“银河”栏目众星闪烁 。 玉珍在重新审视那些常见的意象 , 带来陌生化的审美感受:雨的降落是“一种温柔的寂静越来越大” , 雪在迅速融化中度过“已是疯狂的一生” , 林间路上的脚步像“一颗音符在巨大的弦上游动” , 皆是神来之笔 。 在阿克鸠射的《母语凉山》那里 , 母语与故乡是一体的 , 被反复咏唱的“大凉山” , 这个原本单调的地名词汇 , 在季节和物象的流动之中、在诗人声声呼唤的回响之中 , 获得了一种绵密的质感 , 仿佛只需一声“大凉山” , 那忧伤的、温柔的牧歌 , 就会借着这简单隽永的音节缓缓入梦 。 严寒的诗执著于一种在寂静里暗流涌动的激烈感 , 诗人借此处理关于生死的重大问题:在《我带着他们行走在人世间》中 , 风箱的响动像是咳嗽 , 仿佛那里住着死去的父亲 , 二者骤然关联 , 为读者带来了一次怪异的震惊;《蝉鸣》也是如此 , 苍茫的暮色中 , “越来越黑的群山”里传来“越来越黑的蝉鸣” , 这通感的运用不禁让人为之胆颤 。 宋啦的《东北河》里 , 那关于“我内部的黑暗”与“土和土之间的黑暗”的相似性的发问 , 让人联想到布罗茨基《黑马》中的经典诗句:“我想:我们的体内是漆黑一团” 。 李壮对青藏高原的书写淳朴而有力:《十万亩土豆田里的甲虫》 , 小甲虫会惊讶于雅鲁藏布江边荒滩上的农业改造 , 《卓玛站在大棚顶上》 , 健康的劳动女性“从日光中摘出番茄”——播种与收获的兴奋感是一种原始而神圣的欢乐 。 陈波来于《在入海口》一诗中刻画了一只“被人豢养在体内”的豹子和“我正用身体一点点喂养”的“一只银色的虎头鲨” , 这强力而神秘的动物形象构成了对现代人而言极具吸引力的原始图腾信仰 , 使我想起博尔赫斯对老虎的频繁书写:是理想和梦幻 , 也是一份晦涩而美丽的自我指认 。 与此共享类似的情感生成机制 , 燕越柠在《中年书》里对那些难以掌控自身状态的水稻和稗草的投射、东方浩在《浦阳江边垂钓者》里对闲静的钓鱼人的书写、空格键在《鸟》里对那只纠结于停留或飞离的树上鸟的心理描写 , 都是在对外部物象的审视之中考问自我人格的过程 。分页标题
“校园”栏目 , 这次涌现的是一批可爱的、尚在小学和初中校园里成长的年幼写作者 , 他们的写作虽然简单朴素 , 却更能昭示诗歌写作的那些普遍法则 。 时金壹在《风》中写风耳语“你要把自己看得很轻 , 很轻” , 李欣蔚的《信》写秋天的到来 , 而“风会告诉你所有答案” , 都带有神秘而瑰丽的奇妙色彩;赵演的《树会思考吗?》把爷爷家的山楂树拟人化 , 它以“果子从绿变红”的方式进行思考 , 则显示出诗人作为敏感的个体与外部世界的感性交流方式 。
在“E首诗”和“中国诗歌网诗选”栏目 , 我找寻出文榕《深夜两点》和蓝夜河汉《阅读》两首诗的交汇点 。 同样是经典的深夜场景 , 寂静和黑暗带来一种封闭的安全感 , 两位诗人的诗心在此相遇:前者摆脱了“在俗世和秘藏的纷争中游走”的白日纠葛 , 从而得以展开深邃邈远的幻想 , “在一个平行宇宙上游历”、“淹没在永恒的波涛中” , 后者则是在“阅读”这个向他者探索的行动之中开始了“一个人的/远行” , 让“旧事物被重新照亮” 。 无论是求诸自己的想象 , 或是借力于被刻印下的他者思想 , 两位诗人都在“夜”这个看似封闭、实则无限的空间当中获得了心灵的自由 。
《诗刊》一直有着海纳百川的气魄 , 无论是当代诗坛的中流砥柱、或是崭露头角的新星 , 秉持着多元化美学信念的诗人们都能在此得到自己的园地;《诗刊》的视野又是广博的 , 国内各地域、圈层、民族的声音如同满园草木向荣、和谐共生 , 与此同时 , 对国外诗人的精心译介也展示出面向国际诗坛的视野;此外 , 围绕着“诗” , 《诗刊》对诗歌的文本创作、批评工作和理论建设也都给予密切的关注 , 让读者不仅是在读诗 , 也能获得一种较有系统的诗的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