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艺网|【文学】北野武:低级的下半身话题,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_本文原题:【文学】北野武:低级的下半身话题 , 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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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 , 俄罗斯摄影师Petr Lovigin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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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 , 注定是一场夭折的表达过程 。
避重就轻和场面话盛行的世界中 , 面对天灾人祸、道德争端和消费泡沫 , 人们习惯用客套和官方语言努力压抑真心话 , 因为现实的真相往往更令人痛苦和心酸 。
压抑久了 , 把自己都骗了 。
长久以来 , 我们都以为残酷的社会是巨大的绞肉机 , 但其实“虚伪”这货的齿轮更加锋利 。 扛得起考验还算勇敢 , 逃避、糊弄和掩饰的人才真的弱小而沧桑 。 更何况 , 套用日本著名导演、演员北野武的说法:“真正的真心话就是乱七八糟的欲望 。 现代人说的真心话 , 只是另外一个水平的场面话罢了 。 ”哪有什么真心话 , 有的只是真实的荒诞和虚伪 。
但总需要一个剽悍的人说出真相 , 北野武就是其一 。
下文选取其《虚伪的真心话》一文 , 这位戏称自己拍的电影是日本文化溃烂之后流出来的脓的“温柔的流氓” , 以其才气作底的戏谑嬉皮、无处不在的针砭时弊 , 鸡贼又真诚地说道:“我没有真心话”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北野武的文字 , 不同于其电影作品中的暴力与黑暗 , 触碰的不仅仅是笑穴 , 还有内心最柔软和真实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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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 , 1947年1月18日生于东京 。 北野武在当代日本电影中所起的作用是多样性的 , 他除去知名国际导演身份 , 也是名出色的演员 , 同时能胜任编剧和剪辑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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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的真心话
(有删减)
北野武
01
— 真正的真心话都是些屁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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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
有件事情我很确定 , 每次说的话都是临时起意 。
如果有人问我:“你对A有什么看法?”我可能回答B , 可能回答C , 也可能回答D , 或E , 或F , 总是就是没有连贯性 。 不只是受访如此 , 我写书的时候也是如此 。
我说的话会根据现场状况、气氛、趋势而不断改变 , 甚至常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 这倒不是在捉弄访问者和读者 , 也不是说谎 , 更不是隐瞒自己的真心话 , 我只是认为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可以千奇百怪 。
有人问我喜欢橘子吗?今天我回答喜欢 , 明天可能就回答痛恨 , 所以我认为人根本没有真心话 。
现代人认为说真心话是好事 , 说真心话的人是好人 , 但我就是不懂说真心话有什么意义可言 。 谁敢保证真心话不会变?现代人只是先说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 。 ”然后迎合着对方胡说一通 , 社会就当它是真心话了 。 冷静下来想一想 , 愈考虑对方的想法 , 说话的立场就愈不固定才对 。
我认为真正的真心话其实都是些屁话 , 比方说肚子饿了、想搞那女的、想拉屎、想要钱、想喝酒……这些低级的下半身话题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 其他哪有什么话算真心话?
在丧礼上看到遗孀泪如雨下 , 你说:“不知道她往后怎么过活 , 想到这儿 , 我都要哭了 。 ”我不觉得这是真心话 , 男人的真心话应该是先矫情安慰 , 然后乘虚而入 。
只有我这样想?或许女人不懂这些……这先不提了 。
所以 , 真心话根本不是什么好话 , 全是些大家听了不舒服的屁话 。 当今民众所说的“真心话”当然不是这种东西 , 那会是什么?就是挂名“真心话”的场面话 。分页标题
如果探究真心话到一个极点 , 就会追溯到人类的本能 。 人也是动物 , 动物行为的基础就是本能 , 看到前面有正妹就像扑上去 , 看到人家吃好吃的东西就像抢过来吃 。
世上要是真有真心话 , 这些肯定最真 。
如果山林大火烧死了上百只动物 , 狮子或野狼不会伤心落泪 , 只会开心地吃天然烤野味 。 人类基本上也是一样 , 只要自己跟自己的家人开心就好 , 素昧平生的人落难、出糗则是天大的笑话 。 落语桥段常提到火灾时围观的群众 , 看火扑灭了就觉得失望 , 看火又烧起来则手舞足蹈 。 观众听了这种桥段会捧腹大笑 , 证明了这就是真心话 。
再看看电视和报纸上的新闻 , 杀十个人的新闻稿幅会比杀一个人来得大 , 也是一个道理 。 主播跟名嘴苦着脸说这件事情很惨 , 大家要记住教训 。 但如果报道这件惨案会降低收视率 , 电视台一定立刻停播 , 才不管它有什么教训 。
电视台的真心话就是收视率 , 而不是社会教育 , 观众当然也不是为了学得教训才去看新闻 , 只是跟乡民一样爱凑热闹 。 如果有人特地跑到邻镇看火灾 , 绝对不是为了看屋主一家在火势扑灭后开心的表情 , 也不是为了记住火灾的教训 。
02
— 人并不靠真心话过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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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与久石让
我不是说人性本恶、人性扭曲 , 也不是主张任性没得救 , 就是喜欢把快乐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 人当然也有同情心 , 只是我不懂原理罢了 。
要是我看到小孩在河里溺水 , 也会想办法伸出援手 , 这不是为了做做样子 , 纯粹是人类有这样的心理机制 , 但会不会真的跳下河里去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件事情就先不讨论 。
【北京文艺网|【文学】北野武:低级的下半身话题,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我想说的是 , 人并不靠真心话过活 。
这还用说?普通人不会因为看到前面有正妹就扑上去 , 也不会因为想要钱就去偷、去抢 , 就算犯罪不会被抓 , 大家应该也不会这么干 , 因为我们都活在社会之中 。 社会规矩是不杀、不奸、不偷 , 摩西十诫和佛家八戒的内容都差不多 。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人类如果有完全的自由就可能杀、奸、偷 , 但放任人类杀、奸、偷就无法建立起社会 , 所以好久好久之前 , 某个地方决定了杀、奸、偷的人必须必排除在社会之外 。 久而久之 , 这就成了人类的第二本能 。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 , 就算经过社会的变迁 , 杀人与盗窃都不再算是犯罪 , 对杀人与盗窃应该还有是有很强的抗拒感 。 不过 , 这毕竟只是人为打造的第二本能 , 还是无法抵消大自然所赋予的本能 。
所以 , 各个时代的支配者创立了道德、宗教等各种场面话 , 对民众的脑袋写入第二本能 。
我看清贫思想就是其中之一 。 如果让百姓纸醉金迷 , 国家就收不到税 , 所以清贫是民众的美德 , 而不是支配者的美德 。 最好的证据就是支配者通常纸醉金迷、胡作非为 , 就像日本战国时代的大名(诸侯)总是逆我者亡 , 连和尚都抓来火烤 , 成了大英雄 。 有钱有势的人根本不必讲道德 。
我想当今社会也没有什么不同 , 只是道德已经落伍 , 所以替换成环保、爱地球之类的道理……这我也不再多说 , 懂的人自然懂 。
总之 , 人活着就是在压抑真心话 , 社会就是建立在场面话之上 。 搞笑就是攻击场面话与真心话之间的矛盾 。 正因为不能说国王光屁股 , 小孩子说了国王光屁股才会惹人发噱 。
我再说一次 , 真正的真心话就是乱七八糟的欲望 。 现代人说的真心话 , 只是另外一个水平的场面话罢了 。
03
— 文明把快乐的过程变得更加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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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好久好久以前的原始人在还没发明场面话之前 , 生活一定很开心 。 距今数千年前的人类 , 喜乐的源头跟现在肯定相去不远 。 不管文明如何演进 , 味觉不会比较发达 , 性感带也不会比较敏感 。
文明做了什么?就只是把取得快乐的过程变得更复杂 , 人们不追着鹿跑 , 改成去公司上班 , 要挤通勤电车 , 还要听领导的废话 。 我是没有当上班族的经验 , 不过演艺圈也好 , 电影圈也好 , 其实都差不多 , 我也想过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
但是 , 我也不能把生活变单纯 , 回去继续追着鹿跑 , 因为我这个年纪在当时只是拖油瓶 , 早就被扔去深山里等死 。 所以 , 我现在只能活在场面话的世界里 。
我只能尽力抵抗 , 站在高处 , 同时旁观场面话与真心话 , 观察这个世界 , 我曾经写过一个段子:“从水族箱旁边看神仙鱼感觉很漂亮 , 但是从正上方看下去不就只是根棒子?”从侧面看是场面话 , 从正上方俯瞰就是真心话 。 观众听了我的段子捧腹大笑 , 而我正是从上方观赏神仙鱼才能写出这种段子 。
从上方观察世界 , 还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
我拍电影的观点就在这里 。
这至少比追求自己的真心话、探索自我这些无聊蠢事要有趣得多 。
但是 , 倒也不会比追着鹿跑的生活更刺激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