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决定论学术讨论会的报导2018年4月29日下午 ， 长三角会馆部分网友在苏州召开了文化决定论的学术讨论会 ， 会议公告里说是擂台辩论会 ， 实际就是一人主讲的学术讨论会 ， 擂台辩论实属噱头 。本次讨论会的主讲是范海辛网友 ， 出席这次会议的共有十几位 ， 主要是苏州本地网友 ， 还有几位来自上海 。 有一位青岛网友本来也想来参加 ， 因为临时有事 ， 只能通过微信群传来一份发言提纲 。会议组织者把范海辛的发言提纲与青岛网友的发言提纲打印出来 ， 供与会者参考 。 范海辛的提纲很长 ， 是其正在撰写的一本书的目录 ， 《文化决定论教程》 ， 全书约十万字 ， 分四章 。 第一章 ， 文化的定义与文化的特性；第二章 ， 历史为何是被文化决定的；第三章 ， 文化决定论的应用；第四章 ， 历史的意义 。青岛网友主张的是控制论 。 他认为 ， 控制论出现之前最有影响的是马克斯.韦伯的文化决定论与卡尔.马克思的经济决定论 。 控制论的代表人物是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 。 控制论认为 ， 文明的演进和历史的发展是经济与文化互动的结果 。 马克思与韦伯都是一元论 ， 因而是不正确的 ， 正确的历史观应该是二元论的控制论 。下午一点半 ， 会议准时开始 ， 范海辛先做主题报告 。范：我把目录发给大家了 。 如果照本宣科 ， 今天下午的时间是不够的 。 这是一个教程 ， 给研究生上课用的 ， 大约要讲十到二十个课程 。 我在这个问题上看书 ， 研究 ， 写文章 ， 用了大约十年的时间 。 所以 ， 我估计你们的反对或疑问 ， 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 如果真的搞擂台赛 ， 那对你们是不公平的 ， 因为你们没有准备 。 今天的讨论会 ， 是为下次真正的擂台辩论做的热身准备 。现在网络上争论的 ， 主要的是制度论和素质论 。 制度论认为 ， 中国的问题主要是制度造成的 ， 如果实行民主宪政制度 ， 那么现在这些问题（腐败 ， 贫富悬殊、官民冲突的维稳等）都能解决 。 素质论认为 ， 中国人的素质太低 ， 实行民主会天下大乱 。官方的理论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 ， 认为社会发展是被客观存在的历史规律所决定的 ， 这个规律就是历史发展的五阶段论 ， 即 ， 原始社会 ， 奴隶社会 ， 封建社会 ， 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低级阶段） 。 我们现在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 ， 在这个阶段 ， 党的领导 ， 公有制 ， 是历史发展规律的必然要求 。在学术界 ， 还有一个地理决定论也比较有名 ， 代表作是贾雷德.戴蒙德所著的《病菌、枪炮与钢铁》 ， 这是卢梭和孟德斯鸠那个年代地理决定论的升级版 。要用最短的时间介绍我的文化决定论 ， 我以为要讲明三个问题和一个结论 。 第一个是选择论的问题 ， 第二是对文化的定义 ， 第三是对决定的定义；结论就是文化决定论的逻辑 。第一 ， 先讲决定论与选择论的问题 。 决定论 ， 尤其是线性决定论或者机械决定论 ， 是启蒙运动的产物 。 19世纪欧洲有个讽刺决定论的笑话：英国为何强大？因为英国小伙子身体棒 。为何他们身体棒因为他们牛肉吃得多 。为何他们能吃那么多牛肉？因为英国牛多 。为何英国会牛多？因为英国的三叶草多（三叶草即苜蓿 ， 含蛋白质高 ， 一种优质牧草） 。为何英国三叶草多？因为英国的土蜂多（一种把巢建在地上的蜜蜂） 。为何英国的土蜂多？因为英国的老鼠少（老鼠会破坏土蜂巢）为何英国老鼠少？因为英国的猫多 。为何英国的猫多？因为英国的老姑娘多 。英国的强大最后被决定论归结为老姑娘多 ， 这岂不是笑话？马克思主义就是一种十分精致的决定论 。 成功完成对其解构的 ， 是犹太裔哲学家卡尔.波普尔 。 或者说 ， 决定论的对立面是波普尔创立的选择论（又称“非决定论”） 。 波普尔认为 ， 创造历史的主体是具有自由意志的人 ， 人只能被他选择的观念决定 ， 由此形成他的三观与意志 。 换言之 ， 人不能被外界的物质、环境等因素决定 ， 只能被这些外界因素制约 。 人类的意志是互相冲突的 ， 所有这些意志的叠加 ， 就是人类的选择 ， 这些选择造就了我们的历史 。 历史没有规律 ， 人类社会某个具体领域有规律 ， 但是整体无规律 。我的文化决定论就是波普尔所言的选择论 ， 或说是一种非决定论 。注意 ， 我们这里所讨论的决定论和非决定论 ， 属于历史哲学领域 。在历史哲学的领域 ， 除了决定论/非决定论之外 ， 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种理论 ， 譬如 ， 有一种不可知或虚无论——历史是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 其逻辑就是 ， 历史之所以如此 ， 乃因为它就是如此 。第二 ， 对文化的定义 。对文化的定义很困难 ， 一般来说对文化的定义有功能性定义与主体性定义两种 。 所谓功能性定义乃把文化的某种效用（譬如教化）当做其本质；主体性定义则把突出文化的人的属性 ， 文化是人的创造物 。我对文化的定义：文化乃人类存在的方式 。 这是我的独创 。任何定义要符合奥卡姆剃刀的原则 ， 即 ， 使用的字数和概念最少的 ， 才是最恰当的定义 。 我的定义只有十个汉字 ， 同时兼顾了功能性与主体性两大原则 。秦晖是国内著名学者 ， 他反对文化决定论 ， 主张制度决定论 。 他提出 ， 文化无优劣 ， 制度有高低 。 他的错误在于 ， 把文化定义得太狭窄 ， 即 ， 仅仅把文化中的宗教、审美心理与风俗习惯等规定为文化 ， 而把制度 ， 科技 ， 经济这些文化的产物都排除在外 ， 这是不对的 。文化有广义狭义之分 ， 狭义的文化就是观念 ， 意识形态 。 制度就是某种观念的产物 。 你不能说观念和意识形态不是文化 。 我说的文化决定论实际就是观念（idea）决定论 。第三 ， 对决定的定义 。两个互相有联系的事物 ， 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按照程度来分 ， 有三种 。 最轻微的叫“影响”；中等的叫“制约”；最强烈的才叫“决定” 。事物间的影响、制约、决定 ， 都是由于因果链这样一种逻辑关系造成的 。 导致许多人在这里犯糊涂的 ， 在于未能区分制约与决定的不同 ， 把制约混同于决定 。学过形式逻辑的都知道 ， 一事物之所以如此都是有原因的 ， 原因对于结果而言有三种情况 ， 首先是必要条件 ， 其次是充分条件 ， 第三个是充要条件 。 只有充要条件 ， 才能成为决定 ， 必要条件与充分条件单独对于结果而言 ， 只是制约 ， 不是决定 。必要条件：无之必不行 ， 有之未必行 。 譬如金钱之于幸福 ， 没有金钱肯定不幸福 ， 但是有了金钱未必幸福 。充分条件：有之必行；无之未必不行 。 譬如过河 ， 桥梁对于过河是充分条件 ， 有桥肯定能过河 。 但是没有桥我也能过河 ， 可以乘船 ， 游泳等 。充要条件：有之必行 ， 无之必不行 。 这才是结果的决定性条件 。 对于现代化而言 ， 人均GDP和中产人数占比 ， 都不是决定因素 ， 导致欧美日国家现代化的那些观念 ， 才是决定性的 ， ——有之必成 ， 无之必不成 。马克思认为 ， 人是被物质性的因素决定的 ， 故而有这样的“铁律”——物质决定精神 ， 存在决定意识 ，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 这个铁律又被称为唯物主义的根本原则 。 老百姓还有一句类似的话叫“屁股决定脑袋” 。马克思的错误在于 ， 把制约等同、混同于决定 。 人的自由意志可以被制约 ， 但不能被决定 。我们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 一样的环境制约 ， 但是人的选择还是多种多样的 。 即如捕鱼 ， 我们中华民族很早就发明处撒网捕鱼 ， 但不是所有民族都有这种高效技术 。 许多民族都是钓鱼 ， 还有一些用木棒梭镖捕鱼 ， 还有引涨潮海水到人工河渠然后排干海水捕鱼的 ， 总之方法五花八门 。 如果是被决定的 ， 那么结果应该一式一样、千篇一律才对 。许多无产阶级革命领袖都是富家子弟 ， 如果按照存在决定意识的铁律 ， 这些富家子弟应该投身反动阵营才对 。 这一现象 ， 革命理论家长期无法解释 ， 只能暗示 ， 这些革命领袖都是天才 ， 异于常人 。 但是按照制约的理论来解释 ， 那就简单了 ， 即社会存在不能决定 ， 只能制约人的意识 。 在有制约的情况下 ， 自由意志还是由活动空间的 。其余如地理决定等理论 ， 错误也是把制约混同于决定 。四 ， 结论——文化决定论的逻辑某种正确的观念形态的文化是如何产生的 ， 我们不知道 ， 这就如生物的基因突变一样 。 一旦这种正确的观念在实践中被证明是正确并产生了效果 ， 就会在人群中广为传播形成文化观念 。 是这种观念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 当然 ， 某种观念不是凭空产生的 ， 一定是在外界环境与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制约下产生的 ， 但是为何由张三在某个时空内产生而非由李四在另一个时空产生 ， 我们无法找到确切的因果链 。 譬如 ， 为何在希伯来产生了一神教的信仰 ， 我们既不能从生产方式 ， 也无法从地理气候方面找出原因 。一个自由的社会会有许许多多正确、错误的观念产生 ， 然后由社会进行筛选 ， 这与基因突变后的环境选择是一样的道理 。 所谓选择论就是社会多数人的选择 ， 选择什么？选择价值 。 选择观念 。 这个选择成就了历史 ， 这就是文化决定论的逻辑 。由于我每解答一个问题都会引发三个新问题 ， 由于时间关系 ， 所以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 我只能把这个教程的定义与逻辑部分给各位做个介绍 ， 其余还有许多问题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Y网友：不能同意你的观点 。 先讲一个 ， 决定不等于决定论 。 我们都要用到决定这个概念来说明问题 ， 但不等于我们都赞成某种决定论 。 我认为 ， 只有一种因素的才能称为决定 ， 两种三种的 ， 不能叫决定 。范：不对 ， 决定多发生在自然界 ， 自然界都是被决定的 ， 因此是因果律统治的世界 。 单因素可以称为决定 ， 多因素也可以 ， 而且多因素决定是普遍的 。 譬如水的沸腾 ， 就是多因素而非单因素 。 过去我们认为决定水沸腾只有气压与温度两个因素 ， 后来发现还有水的纯度这个因素 。 纯水在一个大气压下 ， 你加热到摄氏100度它不会沸腾 。 我在文中说过 ， 规律就是“满足条件A ， 必有结果B（A为集合 ， B为单一）”这么一个过程 。 A作为条件、原因 ， 到底有几个我们不知道 。 也就是说 ， 许多科学真理 ， 我们其实无法画出其边界 。D网友：决定无需单一或多因素 ， 老范这个观点是对的 ， 是不是决定性因素不在一和多 ， 而在于是不是充要条件 。Y网友 ， 你这个文化决定论或观念决定论 ， 难道不是与波普尔批判的历史决定论一样吗？范：1980年代出版的波普尔的代表作被翻译成《历史决定论的贫困》 ， 后来何兆武他们翻译的 ， 改成《历史主义的贫困》（中国社科院版） ， 历史主义的英文为historicism ， 而非原来的historism 。 这个historicism是波普尔自己发明的一个新词 。波普尔把历史主义严格地限定为历史决定论；也就是说 ， 历史主义一词指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历史的行程遵循着客观的必然规律 ， 因而人们就可以据之以预言未来 。 所以他所使用的历史主义一词乃是指那种根据客观的历史规律解释过去从而预言未来的历史观 。 这种“历史主义”与原来史学界流行的historism的含义不一样 。 在他看来 ， 历史主义和历史决定论乃是同义语 ， 而他本人则是反对这种历史主义的 。我的文化决定论恰恰与这种历史决定论不同 ， 我反对历史存在规律这种荒诞的说法 ， 历史决定论或历史主义是建立在“物质决定精神 ， 存在决定意识 ，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逻辑基础上的 ， 而文化决定论认为 ， 是精神决定物质 ， 意识决定存在 ， 生产关系决定生产力的 。C网友：我认为从大的范围来说 ， 文化决定论是对的 ， 譬如东欧和西欧 ， 各方面条件差不多 ， 但因为文化不同 ， 造成经济、社会等方面差别巨大 。 但是在一个较小的时空内 ， 大家文化都差不多的情况下 ， 地理 ， 也就是我说的风水的差别 ， 那就具有基本的决定性的作用了 。 譬如我国的南方与北方的差距 ， 在这里起作用的不是观念、文化 ， 而是基本的地理气候因素 。D网友：我就是东北人 ， 我认为东北的落后就是文化观念的落后 。 如果现在把东北租给犹太或日本人来经营 ， 马上就能把江浙沪比下去 。下面我谈谈我的时间轴历史观 。我认为 ， 人类历史从古到今 ， 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 第一个阶段是从人类产生到文明的早期阶段 ， 这是人类的幼年时期 ， 在这个阶段 ， 是地理决定论起作用 。 第二个阶段比较长 ， 大约有3000到4000年 ， 从文明初期一直到19-20世纪 。 这个阶段起作用的是马克思的生产力决定论 。 第三个阶段是从20世纪到现在 ， 这是一个文化与制度起决定作用的阶段 。 文化与制度后面的 ， 是人类的自由意志 。 也就是说 ， 人类的自由意志不是一开始就能起到支配作用的 ， 只有待人类自身能力增长到一定程度 ， 这个自由意志才能从被支配逐渐转为支配 。范：你说人类文明的中间阶段是生产力起到决定、支配的地位 ， 那么生产力又是被什么决定、支配的？为什么有的国家生产力高 ， 有的低呢？Q网友：请范先生再对素质论和制度论做一个评价 。范：素质论和制度论都可以归在文化决定论的范畴内 ， 但是各有不足 。 素质论认为只有待人民的素质达到欧美的程度 ， 才能实行宪政民主 。 这个论点是错误的 。 人民素质的提高 ， 关键是靠制度 ， 只有制度才能改变人民素质 。 但是制度变革不是终点 ， 而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 接下来必须使这个新制度给老百姓带来好处 ， 使这个新制度得到人民拥护 。 这就需要我们做大量深入细致的工作 ， 这个时候就是摸石头 ， 因为宪政民主制度是基督教文化土壤上长出来的大树 ， 这棵树移植到儒教的文化土壤上 ， 搞得不好就成“橘逾淮为枳” 。 墨西哥的宪法基本是抄美国的 ， 菲律宾的政治制度也是美国人留下来的 ， 结果还不是大走样？韦伯的经典现代化理论认为 ， 国富国穷的最根本原因在于统治集团的思想观念 ， 我以为这是千真万确的 。 我们中国的短板不在航母 ， 也不在芯片 ， 而在于哲学、历史学、政治学这些社科领域 。最后 ， 我再对青岛网友的控制论做一个回应 。 我没有看过帕森斯的书 ， 但是我以为 ， 把经济与观念二者都作为决定性、支配性因素似有诡辩之嫌 。 经济是我们的行为 ， 行为与观念 ， 你说哪个是更基本的？二者肯定不能等量齐观 。 如果经济对人的观念有作用 ， 这个作用顶多就是制约 ， 如地理环境的作用一样 ， 不可能到决定的地步 。以上只是对这次讨论会约四个小时与会者热烈的抢话筒发言的一个大致报导 ， 肯定挂一漏万 ， 还有许多精彩的观点未能收入 ， 希望得到与会者的原谅 。执笔人：范海辛20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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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文化决定论学术讨论会的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