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两百余位作家的灵感，他们曾避开的“陷阱”或许是当下作者以为的“捷径”

_本文原题：两百余位作家的灵感，他们曾避开的“陷阱”或许是当下作者以为的“捷径” | 此刻夜读

本文插图
很多人都对作家存在着误解，认为他们在写作上往往畅通无阻，比一般人更信手拈来。托马斯·曼一语道破其中的难言之隐， “和其他人相比，写作对某些人而言更加困难，这样的人就是作家。 ”作家们久而久之与文字相伴左右的过程中少不了回味无穷亦或是一言难尽的写作体验和心得体会，这些不经意的真情流露散落在他们的日记散文、书信对话以及演讲著作里。身兼作家、文化评论人的特拉维斯·埃尔伯勒 (Travis Elborough) 和曾任《格兰塔》杂志副主编目前教授创意写作的海伦·戈登 (Helen Gordon) 在字里行间捡拾起锦囊妙计，将这些箴言金句汇集在了一起并给予妙评。今天夜读，进入作家们关于写作最坦诚的时刻。

本文插图
希拉里·曼特尔说：“一点儿骄傲会给你很大帮助。 ”
列夫·托尔斯泰建议：“选择对你而言的最佳写作时间。 ”
威廉·福克纳提倡广泛阅读：“读，读，读，读垃圾，读经典……先吸收，再动笔。 ”
海明威说：“在写得顺的时候停笔，别再想它，第二天继续。 ”
菲茨杰拉德分享了切肤之痛：“不要一边喝酒一边写作。 ”
扎迪·史密斯说：“请在一台不联网的电脑上写作。 ”
穆里尔·斯帕克说：“养一只猫，如果你想集中精力思考一些问题或写重要作品，你应该养一只猫。 ”

本文插图
“成为作家”对有些人或许是上天注定，奥威尔从小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当作家，青春期还努力想要打消这个念头，但终究拗不过命运的安排；“成为作家”更多是偶然为之，村上春树边看棒球比赛边喝啤酒，当击球声响彻全场，他决定写小说，有点当头棒喝的意味。从狄更斯到门罗，从王尔德到J.K.罗琳，《成为作家》集合了十八世纪至今250年以来各国小说家和写作大师，这场穿越时空的对谈探讨了写作冲动的乐趣和陷阱，它可以作为新人的试金石，扪心自问是否准备好了踏上这条风景绮丽且崎岖的路；对于已经成为作家的人，这些经验和洞见也可以当作是前辈同行为自己“排雷”的成果，他们叮嘱千万绕过的所谓“捷径” ，可能正是当下写作者处心积虑让自己跳进去的“陷阱” 。
(英)特拉维斯·埃尔伯勒
(英) 海伦· 戈登 / 著
木草草 / 译
重庆大学出版社2020年8月

本文插图
构思与启发：从布局谋篇到灵光乍现
万事开头难，一篇小说或者一部作品从酝酿到落笔经历的跌宕起伏只有作家本人最了然于胸，当写作介入生活，万事都要从长计议。对于身兼家庭主妇的女作家更是如此，艾丽丝·门罗在做家务和孩子睡觉的间歇写作，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不得不将写作计划拖延到退休以后。写作在人生每个阶段的安排十分局促，分配到一天中的每个时间更是如此。

本文插图
诺奖作家爱丽丝·门罗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家中厨房里
从日常起居和通勤中挤出时间留给虚构世界谈何容易，在充斥着杂乱琐碎的时间线里找到个性化的舒适区，包括什么时段适合运思，写作时是否需要饮品作伴侣，何种文具使用得最为顺手等等细微的考量。列夫·托尔斯泰和卢梭都习惯在早晨写作，相反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熬夜。 F.S.菲茨杰拉德在饮品和写作方向有着精确的配比，写短篇小说佐酒，写长篇时则滴酒不沾。托马斯·哈代觉得喝酒误事，对写作百无一用。而当代作家重返写作现场只需戒断网络，屏蔽杂音。分页标题
对于村上春树来说，没有比稳定生活基盘更重要的。清晨五点起床，十一点就寝的习惯坚持了二十年，在早上集中精力完成最重要的时间，中午过后听音乐或者读书享受生活，晚上从不赴约。在写作方式上，作家们也是各有一套，杰克·伦敦集中心思打磨一个故事，每天给自己设定写作量。罗贝托·波拉尼奥同时手上三五篇、九十篇同时开工是常事，在二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收获颇丰。写作进度因人而异，急于求成往往事倍功半。

本文插图
村上春树唱片室兼书房
在召唤文字的招式套路上，作家们各有妙计， “想象派”作家认为，饱读经典坐等灵感降临，就像约翰·济慈所说的，写作是以沉思得来的知识和经验展开， J.K.罗琳在挤火车的途中构思出了哈利·波特的形象，威廉·福克纳提倡广泛阅读，垃圾和经典一并吸收，对比之下方能见出差距。在写作领域，洞察力比才华更重要，尤其在不断斟酌并揣摩主人公动向是否合理上考量作家的功力。
“体验派”作家重视生活经验在文本中的表现，亨利·戴维·梭罗认为没有体会过生活的人无异于徒劳往返。然而除了这两种倾向，还有剑走偏锋者，詹姆斯·乔伊斯坚持，写作不应事先准备，故事从个人性情中驱使而来，正如他的“意识流”写法。作家首先是冒险家，在踏上旅程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尽最大的努力，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本文插图
在爱丁堡大象咖啡馆写作哈利·波特故事的J.K.罗琳
进入小说王国，有的作家自带“导航” ，只需按图索骥即可。谭恩美会勾勒出故事的整体结构作为秘而不宣的笔记，故事出自作家的构思，如同格雷厄姆·格林认同小说的主人公与作者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他们出自作者的躯体，就像孩子产自子宫，然后脐带被剪断，发育成长，渐渐独立自主。作者越是了解自己的性格，那么他就越能远离他所塑造的人物，主人公就会有更大的成长空间。 ”然而有时也难逃脱轨的命运，就像很多故事都逃不了烂尾的结局。写到无力处，很多角色只能通过死亡给读者留下印象。为了免除后患，柯南·道尔在动笔写福尔摩斯之前就想好了结尾，谨慎的爱伦·坡建议动笔写任何情节之前都要精心筹划结局。
瓶颈与共鸣：从才思枯竭到妙笔生花
就像在现实生活中偶尔陷入迷茫，在纸中城邦亦有迷失的可能。走过失落青春期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将失败看得习以为常，从失败中学到的东西和成功所获的一样多，她把作家比作掘墓人，背负着一众人投射来的各种情感，需要持之以恒的动力。也有启程就陷入尴尬境地的，在马尔克斯、菲利普·罗斯等作家看来，如何开始非常棘手。就像乔纳森·弗兰岑坦言道， “每当我开始写一本小说，都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写过。 ”十六岁的斯蒂芬·金收到退稿信无数，故事开始令人手足无措，走过最黑暗的时光，后面便逐渐顺遂。如果写不下去了，帕慕克会跳过受阻的地方，随心所欲跳到能写的章节。
欧内斯特·海明威透露他避免创作瓶颈的独家秘笈， “永远在你写得顺的时候停下来，在你第二天动笔之前，不要去操心。 ”大卫·福斯特·华莱士、伊恩·麦克尤恩在思绪枯竭时从阅读同行的作品中得到启发，在工作台上伏案写作的人不再是黑暗世界的孤独灯塔，也会在众生喧哗中听到回响的共鸣。马尔克斯就是从卡夫卡的《变形记》中找到了小说的窍门，才有了《百年孤独》。

分页标题
本文插图
上世纪60年代马尔克斯在家中写作
开局举步维艰，结尾更令人揪心。和构思的快感相比，写作和分娩一样痛苦不堪，作为文本的出产者和第一个读者，怀揣着无比憧憬写出的作品，再看时却是满眼伤痕，不忍卒读。乔纳森·斯威夫特分享了他修改的”切肤之痛“：“抹去，改正，添加，完善，扩展，缩减，在行间插入要小心，构思失败的时候，挠挠头，咬咬指甲。 ”删繁就简的过程无异于割去作家的“心头肉” ，唠叨冗长、辞藻华丽不会增色，反而让文本面目全非。
正如查尔斯·布考斯基所言：“糟糕的作家容易有自信，而优秀的作家则容易自我怀疑。 ”博尔赫斯的许多故事都来自噩梦，而且回想起自己写过的所有书只有后悔，相反有些急功近利者在文本完成后非但不知返工修改，却忙不迭以写作为名拉拢文学圈子里的同行及评论家，他们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偏离了原本的初衷。无可厚非，艺术家对自己的名声极其敏感，很多人都梦想着自己写出流芳百世的作品并将此作为毕生追求，但很少有艾米莉·狄金森那样拒绝成为世人眼中的诗人，在生前拒绝出版作品，在活着的时候把手稿藏起来，杜绝任何与出版行为相关的名利追求。

本文插图
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公寓对面的La Ciudada书店
在全程加速大功告成之后不可避免有一段茫然期，大卫·米切尔提议写作者投稿之后不要坐等结果，即刻开工写下一部，如果没有迅速翻篇的打算，亦可学扎迪·史密斯，在完成之后隔一段时间，以陌生人的姿态阅读自己所写的作品。重读的过程中免不了删删改改，卡夫卡经常写三页留一句，海明威总是依靠冰山原则写作，作家通过笔端表现出来的只有八分之一，有八分之七的思想感情是蕴藏在文字背后的。小说或者散文是所有类型的写作中最艰难的，没有参考文献，只依靠一张纸一支笔，就能虚构出让读者信以为真的事情。

本文插图
改稿中的海明威
写作这个行当看上去很美，入门零成本，随心所欲在哪里都可以实现。然而个中滋味只有作家本人心知肚明，点灯熬夜费力不讨好，自己勾画出的宏伟版图，费尽心机也要写出来，不仅要自圆其说一个故事，还要让读者从中有所启示，甚至让他们信以为真。就像D.H.劳伦斯所说的， “小说是一种关于生命的光明之书。书籍不是生命，只是太古时间中的战栗。但小说的这种战栗，可以让所有在世的人都颤抖。 ”那些让他人之心震撼的小说，其操纵者的内心想必也经历过翻江倒海的变迁。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文学报|两百余位作家的灵感，他们曾避开的“陷阱”或许是当下作者以为的“捷径” | 此刻夜读】配图：历史资料、出版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