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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皇甫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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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新房紧挨着河滩，中间只隔一条石坝。河里的水如墨，那是周围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煤矿和土焦炉共同完成的作品。夏天，这儿也不乏片片绿色，那是矿工们利用空闲时间在这儿种的玉米，豆角，山药……
前天，因为挂蚊帐，他和新婚不久的妻子红了一次脸。
妻子说，这儿挨着河滩，蚊子多。
他说，蚊子有什么可怕的，没听说蚊子能吃了人！现在这个世界本来就够小了，够拥挤了，楼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终有一天会把地球撑破。人们像鸽子一样给圈在那小小的水泥格子里，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为了争得一块空间，国与国，家与家，常常大动干戈，人们对地球已经绝望了，聪明的人们开始打其他星球的主意，而我们干嘛那么傻，非要把自己压缩到一个更小的格子里？
妻子骂他神经病。说，世界上数你聪明数你伶俐数你的脑子好使数你的学识渊博，你要嫌憋气就睡到河滩睡到马路上睡到野地里，那里宽宽敞敞无遮无拦自由自在，你爱跑爱跳爱哭爱笑爱喊爱叫爱打滚爱撒欢爱干什么也没有人管你！
他当然没去。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那里既没有柔软舒适的席梦思，也没有漂亮妩媚的女人。他想通过努力多得到一点，当然不想无缘无故地失去。
昨天上午，当他得到妻子要去外地出差的信息时，激动得不能自己。
妻子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拆掉了蚊帐。晚上睡觉前把窗户全部打开，上床时只穿了裤头。
凉风习习。
月光如银。
伴着清风明月，他甜甜地入睡了。
到处都是人，而且越来越多，有从地下冒出来的，有从天上落下来的，像蚂蚁的洞穴一样，密密麻麻，望不到头。山给踩平了，河水滞留了，交通堵塞了，世界上能看到的只是一颗颗眨巴着眼睛的人头。他夹在人海的中间，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慢慢变扁，听到所有的人的骨骼都在咯巴咯巴作响，他开始感到窒息，大张着口也喘不过气来，片刻，觉得身子在下坠，轰的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地球终于从宇宙中消失了。他被抛在一片荆棘丛中，尖利的荆棘刺得他喊出了声。
他醒了。一开灯，浑身上下都是红疙瘩，屋子里，简直成了蚊子的世界。这些可恶的小东西有的饱餐之后悠悠自得地蹲在那里闭目养神，有的精力充沛兴趣十足地在翩翩起舞，还有几只贪得无厌的长腿蚊子似乎为他的醒来大为恼火，吼叫着向他频频发起进攻。
“操你妈的！”他怒吼一声，抓起身边的衬衣噼里啪啦发疯般地拼命抽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直打得气喘咻咻，天昏地暗精疲力竭。
他再也没有醒来。
对于他的死，流传着种种说法，凶杀的，情杀的，自杀的……
【蚊子|推荐 | 空间】皇甫琪，男，山西原平上申村人，当过农民，下过矿井，现居太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报告文学专业委员会委员。出版有小说集《寻找那半个圆》《雪儿》，长篇小说《龙宫》,长篇纪实《崞山下的古村落》等。小说《寻找那半个圆》、纪实文学《岁月有价》《煤矿农民工》分获第四、第六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近年在《当代》《中国作家?纪实》《中国报告文学》《山西文学》《黄河》《都市》等期刊发表纪实作品数十万字。纪实文学《在底层叙述底层》获《山西文学》2011年度优秀非虚构作品。中篇纪实《煤矿农民工》获2010-2012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第七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分页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