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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以前 , 高校招生是各校独立招考 , 没有统一的时间 。 于是难免“撞车” , 名校被少数“尖子”学生占据 , 结果难免浪费了名额 。 于是从1951年始 , 高招改为大区联合招生 。 北京地区有华北华东和华北东北两片 , 每片有若干大学联合招生 。 统一时间 , 统一报名 , 统一考题 , 统一录取 , 大多数大学都参加了联合招生 。 这一年我十七岁 , 有幸参加了高考 。
如今我已经86岁了 , 一些当年的场景仍然记忆犹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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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 王金辉? 高三冲刺 ?高三上学期 , 各门课都已讲完 , 下学期就是为高考准备的 。 备考 , 各中学都有自己的妙招 , 最主要是聘请名师“代课” , 那是一批专为高考代课的名师 。 他们都很忙 , 往往一天要在好几个学校上课 。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姓陈的化学老师 ,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 , 踩着上课铃声走上讲台 ,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 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写 。 下课铃一响 , 正好讲完内容 , 也整整齐齐写满两块黑板 , 依然一身笔挺西装 , 一尘不染走下讲台 。 这位姓陈的老师可真是“神人” , 拜他所赐 , 我的化学考了92分的高分 。
还有一位英文代课的唐老师 , 本职是北方交大教师 。 他给我们上课的内容 , 主要取材英文杂志《中国建设》 , 等于是一边讲英文一边讲时政 。 果然当年高考题里就有不少与抗美援朝有关的词语 , 如“志愿军”、“美帝国主义”、“走狗” , 乃至李承晚、麦克阿瑟、李奇微这些名字 , 都没有难倒我 。
还有一位物理老师 , 他一身黑布棉袄棉裤(缅裆裤) , 操着一口山西方言 , 活脱一个山西老农 。 他来代课似乎没有任何准备 , 只说 , 我给你们说说近代物理吧 。 他讲了原子构造、裂变 , 讲了居里夫人的贡献 , 以及钱三强、何泽慧的发展 , 高考果然有考这类题目 。
【高考|转型时期的高考什么样?亲历者回忆当年场景】还有一门“政治常识” , 这是公立学校的长项 , 高中就有这课程 , 由政治老师和校长主讲 , 内容切合时政 , 又补充了几篇毛主席著作 , 考试加分不少 。
? 填报志愿 ?1952年以前 , 北京的中学男女分校 , 我所在的是男五中 。 高考报名是在中学填写志愿 , 华北华东和华北东北两片的学校和专业自己选择 , 当年参加联合招生的华北区有京、津、晋、冀(含平原省) , 共27校的232个专业(包含二年制专科) , 其中在北京的就有12所 , 占了将近一半 。 共报五个志愿 , 当年的男校 ,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 , 但有志愿导向 。 那时抗美援朝结束 , 国家开始大规模建设 , 急需大量工程人才 , 所以报考导向都是工科 , 别说文科 , 连理科、医科都不在导向以内 。 为此专门组织我们去参观北京大学工学院 , 此校在西直门内原端王府 , 清末拆去 , 改建为高等工业学堂 , 一片灰砖欧式楼房 , 气派很大 。 学院中有建筑工程系 , 我本想学文史 , 但随行参观到建筑系时 , 眼前一亮 , 墙上挂着学生作业 , 有各式房屋设计图、渲染图、素描水彩画;参观美术教室 , 看到多种石膏像 , 原来这名为建筑“工程”的专业 , 实际有不少人文因素 , 于是下定决心报此专业 。 报名表上可填五个志愿 , 我和几位同学商议 , 选一般大学冷门专业为四五志愿保底 , 二三志愿力争 , 第一志愿下不了决心 , 决心“赌一把” , 报了清华大学营建学系(1952年北大建筑工程系并入 , 改称为建筑学系) 。 父母希望我学医 , 我没兴趣 , 为满足家长要求 , 第二志愿报了天津医学院 , 第三志愿填了一个航海学院 , 四五志愿都是一般大学的冷门专业 。
志愿表填好装入档案 , 便是录取的依据 。 接着就去报名 , 地址在北大二院 , 原清代四公主府 , 后来的京师大学堂 , 五间古式大门内 , 几张桌子一字排开 , 因为是统考 , 所以不要户口本 , 唯一的凭据是高中毕业证书 , 验证很仔细 , 把一张一寸照片对照本人无误 , 当面贴在准考证上 , 盖上蓝色骑缝章 , 交了报名费和试卷费 , 盖了一个收据章 , 就算是报名合法了 , 可以入场考试 。 准考证上没写考场 , 是临时派位 。 这么严肃的准考证居然印有误差 , 原来印的考试日期是七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 , 而在右下角却又有三行小字 , 把日期改为了七月廿二日、廿三日、廿四日 , 其实廿这个数字用在这里也不规范 。 这张准考证可称得起中国高考第一“八卦”证 , 当成为具有历史价值的文物 。 分页标题
? 备考攻略 ?从六月下旬到七月下旬 , 一个月备考 , 要考八门 , 其中数学包含有代数、平面几何、三角、解析几何、立体几何五科 。 中外史地包含有中国历史、世界历史、中国地理、世界地理共四科 , 共计十五科 , 显然不可能全部深入复习 。 我的攻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 必保几科 , 争取几科 , 放弃几科 。 化学有底必保 , 生物、政治常识内容单一 , 下功夫死背也能得高分 。 物理有“山西老农”老师补习的近代原子部分估计可以加分 。 国文自认是我的长项 , 可以放心得高分 。 我最头疼的也是学得最差的是数学 , 我决心放弃三科押两科 。 我相信“临阵磨枪 , 不快也光”的道理 。 在最后半个月里 , 早起从家里拿两个馒头 , 一头扎进北京图书馆 , 整整一天我用来死背课本 , 直到晚上闭馆才回家 。 考试的不少答案我都是这样背下来的 。
? 两天考试 ?当年的北京考场集中在北京铁道管理学院 , 这个学校位于李阁老胡同和府右街转角 , 校门在李阁老胡同 , 院里有几座平房大教室 。 它的前身是清末和民初的邮传部、交通部 , 临府右街是一座豪华的三层欧式大楼 , 后来成为铁道学院正门 。 考生进前门 , 验证了准考证 , 核对了照片 , 留下书本、笔记本 , 只准带一个文具盒 , 检查后留仅需的几件文具 , 绝对不准带纸片 。 检验完毕发给一个考场座位卡 , 考生对号入座 。 这个卡非常重要 , 因为在座位上已经放好了你的考卷 , 卷后有密封的名字 , 判卷后揭开封条 , 你的名字和座位号必须一致才行 。 考卷都是密封的 , 开考后开封答题 。 每节一小时五十分钟 , 迟到十分钟即不准入场 。
第一节考数学 , 我心中有“数” 。 放弃两门 , 专做两门 , 估计可得40多分 , 后来入学查卷得知46分 。 数学考试是一个“下马威” , 考完的当时就有几人放弃了后面几场考试……一个考场大约三四十座位纵行 , 行间大约1米 , 防止侧目偷看 , 场内两名监考老师 , 室外两名巡查老师 。 门窗紧闭 , 正值七月下旬 , 酷热难当 , 我所在的考场就有一名女生中暑晕倒 , 抬出了教室 。
第二节考国文 , 试题前部分为国文常识 , 有文言文断句、成语填空等 , 占40分 。 后部分是作文 , 占60分 , 题目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 。 我狂妄地认为 , 我高中作文每篇都是班里的范文 , 此作文我必得高分 , 结果却是审题错误 , 栽了跟头 。 这本来应当是一篇抒情的散文 , 必须真实 , 事要真 , 情也要真 , 例如鲁迅的《一件小事》 。 我自作聪明 , 写我听了志愿军归国代表的报告 , 因而难忘 , 一个十几岁的学生 , 对战争一无所知 , 听了报告就“难忘” , 明显不够真实 , 瞒不过判卷老师 。 好在文字本身还算通顺 , 又加前边的国文常识 , 勉强得了72分 。
化学考试我要感谢代课陈老师押题准确 , 我得了92分 。 因为“攻略”发挥作用 , 我的生物和政治常识考试也得了高分 。 其他各科也还可以 , 合计下来估计能有580至600分左右 , 二三志愿应该不成问题 。
? 张榜录取 ?七月二十四日考完 , 一个月后八月十八日发榜录取 。 当天各大报纸都发专版公布录取名单 , 同日各校把录取通知书也就是入学报到的凭证 , 以挂号信寄到考生家中 。 清华大学的通知书是一个普通的信封 , 上面竖写 , 某某君收 。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白纸 , 油印字 , “某某君 , 你已被录取到我校 , 空处用钢笔填写某学院某系 , 请于某月某日报到” , 下面盖一个校章 。 这张油印薄纸终于使考生们取得了合法身份 , 甚至决定了他一生的前途 。 最隆重的是公开张榜 , 贴在老北大红楼门外墙上 , 是一张高约一米、长约七八米的白纸 , 分上下两栏 , 竖写学校名 , 后面是系名和录取人名 , 每个字大约1.5厘米见方 , 名字下面又有小字 , 为考区所在地 , 如:京、津、沪、杭、宁 , 女生又加一个女字 。 古时进士开榜是在“贡院”墙上 , 现在在前身京师大学堂的北大红墙上 , 也算是延续了“文脉” 。 榜在当天黎明贴好 , 七点多开放 。 榜下立刻挤满了人 , 有考生也有家长 , 有笑的 , 有跳的 , 有哭的 , 有闹的 , 乱成一锅粥 。 我骑了辆破自行车去的 , 挤到前面 , 先由第五志愿往前看 , 五四都没有 , 估计在三二 , 但第三志愿也没有 , 我就开始紧张了;看到第二志愿还没有 , 彻底失望了;最后咬了牙硬着头皮投向第一志愿 , 清华大学营建学系 , 王世仁(京) , 赫然有名 。 营建学系在北京共录取21人 , 我居然名列第九 。 我在榜上名字前足足站了五分钟 , 享受“金榜题名”的快感 , 然后骑车回家 , 我唱着歌 , 快速飙车 , “雄赳赳、气昂昂”……在王府井大街上停有一辆汽车 , 我太得意了也没仔细看路 , 一头撞到汽车后尾摔了下来……算给我的高考季留下了最后的回忆 。 分页标题
? 初入“大匠之门” ?该报到了 。 在东华门外大街有清华校车站 。 校车是美国老道奇 , 上为银色顶 , 下为蓝色身 , 非常醒目 。 校车按规定路线绕行市区 , 持报到通知者可免费乘车 。 车停在二校门的“清华园”牌楼门前 , 一院(“清华学堂”楼)门前摆了好多桌子 , 承办入学手续 , 二十几个系的人挤在一堆 , 我们这些初来的“土老帽”真不知有什么流程 , 该怎么走 。 营建学系是个小系 , 也不见学长们来引导 。 幸亏这时来了一位女生 , 两条长长的辫子 , 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 对各处流程、房间了如指掌 , 原来她叫周如枚 , 是教务长周培源的千金 。 她考的是土木系 , 她的男友是梁思成的公子、上一届历史系的梁从诫 。 梁从诫原来也报营建学系 , 因分数不够 , 正谋求转系 , 可当时的文学院长李广田不批准 , 据说“别人子弟转学可以考虑补考 , 唯独你梁思成的儿子不行” , 只好作罢 。
上世纪80年代初 , 我去八宝山为父母扫墓 , 居然在另一处骨灰龛面上见到周如枚的名字 。 斯人已矣 , 当年那个两条长辫子风风火火的少女形象依然在我印象中 。
入学报到后 , 还要经过系主任面谈才能进入“大匠之门”(往届毕业生送给母系的一块石碑上的题字) 。 当时梁先生不在系里 , 系务由级别最高的美术老师李宗津代管 。 李先生是教授 , 人保养得很好 , 他手拿一根象牙烟嘴 , 插一支大前门香烟 , 靠在椅子上 , 跷着二郎腿 , 手里拿着我们的考卷翻看 。 我就是从他的翻看中瞄到了我的一些考分 。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们中学有几个考入清华的?我回答只有两人 。 他看了我一眼 , “好吧” , 就算正式入门了 。
我写的这些 , 一地鸡毛 , 其实也是中国高考转型时期一段鲜活的历史 。 私以为 , 历史不仅需要高头讲章 , 更需要这些流光碎影 。
来源:(北京晚报)
【】网址:/a/2020/0712/1594538637.html
标题:高考|转型时期的高考什么样?亲历者回忆当年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