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学|风暴中的J.K.罗琳

_本文原题：风暴中的J.K.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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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的作者J.K.罗琳最近陷入了舆论风暴之中。去年英国政府要求缩简性别认证的程序，认为人可以自我定义性别。一位叫Maya女士认为性别是生物事实，无法改变，如果简化性别认证程序有可能对其他女性造成伤害。譬如一位跨性别女性如果进女浴室、女厕所、女子监狱，那么可能会侵犯其他普通女性的权益。且不说这位女士的观点对不对，对政府政策提出质疑本来就是公民的权利，结果Maya女士因为这番言论被解雇了。
这个时候罗琳看不下去了，她站出来说，你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叫什么叫什么，你是成年人，想跟谁睡跟谁睡，在岁月静好中过你的幸福人生。但是你砸一个女人的饭碗就因为她说性别是真实的？（“Dress howeveryou please. Call yourself whatever you like. Sleep with any consenting adultwho’ll have you. Live your best life in peace and security. But force women outof their jobs for stating that sex is real?”）
然后罗琳被贴上歧视跨性别群体的标签，并迅速成为风暴的中心。之后标签不断扩大，还有人细心地从《哈利波特》中一点一点挖出种族歧视元素。譬如妖精银行是很明显地在影射犹太人；哈利喜欢的华人女孩张秋（Cho Chang）名字有问题，发音涉嫌辱华；某个笨手笨脚的神奇生物涉嫌歧视印第安人等等。
这一系列事件真是让人震惊。
如果Maya女士贴出仇视或者威胁跨性别群体的言论，那么被解聘是理所应当的。但她只是坚持认为性别是一个生物事实，如果放低跨性门槛会对另一部分人造成伤害。这样的言论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在陈述一种事实和可能性。就算她对事实的理解有偏差，就算她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也没有道理解雇她。 Maya女士和跨性别者一样拥有言论权。不可能Maya说句话对方受到一万点歧视，而对方上来就可以砸Maya饭碗。难道不是砸饭碗的伤害更大？
保护少数群体当然没有错，但这种保护不应该以侵犯别人的基本权利为代价。有一种说法是，解雇而已啊，又不是让她去坐牢，她可以再找一份工作的。这种话是很轻佻的。工作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是一个人活下去基本依靠。以这种方式解雇Maya极有可能导致她在整个行业都找不到工作。一个人平生所学是有限的，只能从事某个特定的行业，离开这个行业就只能做体力活。辞退她就是驱赶她离开正常的应有的生活。如果说一句话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么即便有人认为Maya说的是对的，大概率也会选择闭嘴。这种所谓多元价值观变成了一种“多元专制” 。只有罗琳这种不用看老板脸色的大佬才敢于站出来为她说话。这些话即便是用中文说出来都会被很多人围攻，罗琳在风暴中心站出来支持Maya女士，是非常勇敢值得敬重的。
再说一下《哈利波特》中的所谓的种族主义元素。真是荒谬啊，哈系列出版至今已经十几二十年了，要歧视早歧视了，怎么到今天才成为一个问题？作为中国人，对这种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寻找文字污点的做法非常熟悉。你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可能透露出灵魂中的污点，都有可能成为道德法庭的呈堂证供。即便出版的时候审查通过，过个十几二十年还会有人翻你的旧账。如果这么翻下去，还有什么可写的呢？我不相信当年那些少数族裔的孩子们在看书的时候会想到种族问题，譬如一个犹太孩子，他会感觉到妖精银行对他和家人的恶意吗？如果这个问题很普遍，很多孩子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伤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本书早就应该被犹太家庭排斥。这种感受如果在阅读的时候不存在，那么之后指责就是欲加之罪。分页标题
不管犹太孩子怎么想，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对Cho Chang这个名字完全不介意，中文版翻译成“张秋”真是太棒了，多么美好地道的中国名字。即便类似发音的张楚啊，张舟啊，都很中国，都很美好。一个英国作家对中国女孩怎么起名字了解不会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她选一个听见过的，或者经常听见的，有什么问题呢？其实她完全可以给这个中国女孩起个英文名字，那样会方便很多，在英美的中国人也大多有英文名，完全没问题。但她没有简单化处理，而是尽力表现了多一点的亚洲元素，这已经很体贴了。
就算这个名字真的起得不好，跟侮辱华裔也八竿子打不着。那个女孩一出场就是哈利心心念念的隔壁班的女生。罗琳如果真的对华人有意见，为什么会让哈利喜欢一个华人女生？有人说这些都是小角色，装点一下花边，你看哈利铁杆朋友圈都是清一色的白人。这种话真是不讲道理。一个作家要把角色写得真实生动，一定会写自己最熟悉的那些人。罗琳最熟悉的一定是跟她相似的群体，你要让她写一个华裔女主角或者印第安女主角，她不会写，她不了解，勉强为之一定会四不像的。如果有人指责托尔斯泰，你干嘛老写贵族？你是不是歧视普通人？或者指责鲁迅，你干嘛老写浙江人？你是不是歧视东北人？这不是神经病吗？用这种方式指责一个作家真是太不着调了，简直文盲所为。
更让人失望的是《哈利波特》的后浪们，在罗琳被舆论围攻的时候，年轻一代的演员们纷纷站出来反对罗琳。哈利的演员丹尼尔说，希望哈粉中的跨性别者不要因此而受到伤害。赫敏的演员对跨性别人群喊话，我看着你，尊重你，爱着你。听起来很美好。如果在别的时候说这样的话那挺好的，支持弱势群体本来就是正义之举。但是在罗琳陷入围攻的时候，他们这样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如果罗琳确实说了非常恶劣的话，如果她辱骂或者攻击少数群体，那么站出来反对也还说得过去。罗琳说得很明白，每个人都可以做想做的事，过想过的人生，但是不能因此砸别人的饭碗。后浪们大概觉得砸掉普通女人饭碗不算个事，但是跨性别者有心理阴影是个特别大的事情。
人们总是爱抽象的陌生人，不爱具体的人，因为爱抽象的人要容易得多。人们很容易伤害身边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但是对从未见过面的标签人心疼万分。甚至连中立的语言都听不下去，你不支持就是对她（他）再一次的伤害云云。我很鄙视这种莫名其妙的抽象的爱。正所谓爱全人类太容易，爱一个人太难。对后浪们来说，跨性别者是抽象的，是一个标签，而罗琳是具体的，是一个带领他们成长，一起创造魔法世界的“精神教母” 。他们似乎迫切地要与罗琳分离，以此证明独立于她的价值。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们只是不愿得罪主流价值观，不愿背负政治不正确的骂名。毕竟钱还是赚的，戏还是要演的。
【逻辑学|风暴中的J.K.罗琳】跨性别者希望自己被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可是哪个普通人不挨骂？除了小孩子，没有人应该享有免于挨骂的特权。一个人如果不随俗，不从众，那么大概率是要挨骂的。有的人因为观点不同而挨骂，有的人因为打扮不同而挨骂，有的人因为对性别的定义不同而挨骂。我不觉得这一种挨骂与那一种挨骂之间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有人骂必定有人夸，世界那么大，总能找到趣味相投的，互相引以为知己，也是快意人生。譬如我一路挨骂到今天，也是一万点暴击伤害，今后还会继续挨骂。但是没关系，我既然是这样的人，我就要说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要承担起自己人生的重量，包括挨骂的重量。
总而言之，保护少数群体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举双手赞成。但是如果要用侵犯他人的方式来保护，我觉得是错的。这张船票太贵了，付不起。虽然目前我是搭便船的，不是付船票的，但既然在这条船上，总会关心船的前景与方向。当然，说到底还是闲的。中国人还没有自己的观念竞技场，于是只好在别人的地盘上瞎紧张。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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