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桃花源风物记 □彭鑫人朝着目标

□彭鑫
人朝着目标走，倦了，燥了，就想停下来，看看风景，安顿身心。走走停停，似乎就是人生。
我喜欢停在桃花源。这里，时光走得很慢。
问津亭外，暮春之时，聚着大团大团的桃花云。酉阳县城地势高。别处桃花开尽之时，这里的桃花开得正盛。这十亿桃花，说尽人间的胡思与乱想、春意与秋愁。一些桃花落在溪水里，引得鱼儿乱啜。它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它们充满怜悯地看着匆忙的人。它们的知己是，山上的树，天上的鸟。
树木葱茏处，秦时人家旁，有糍粑卖。咬一口，蘸一下炒黄豆粉。真是又黏又粉，甜中带香，与春相宜。歇了嘴，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得浩浩荡荡，一如荡气回肠的爱情。在铿锵的阳光下，每朵油菜花，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美池旁的山脚，有一股山泉，从石洞中涌出。夏天，将一瓶黑啤浸入其中，半小时后，就沁得冰凉。山腹里的凉意，一气就能吸入肺腑。酒与风景，自是绝配。一个是从眼醉到心，一个是从心醉到眼。
进太古洞了，自是清凉无汗。夏天被拒在洞外。烦躁与面具，也被卸去了。洞内，平坦处如箭道，崎岖处如险峰；宽处可坐千百人，而窄处只容一二人。景致很多，一移步就有一个新的风景呈现。石笋形态各异，有人间猛将，有仙境神女，有探海神龟，有造字伏羲……是看风景，又好像在看人间百态。逛出来时，心也就像洞口的小潭一般，一片澄明。
喊水泉是真的。大喊几声，水就汩汩而出，如少女的明眸。秋天了，稻子收割，大地丰饶，桂香浮动。有人在堆草垛。他们大手粗脚，喊着号子。乡愁也被喊醒了。我想起故乡的新米蒸饭、板栗炖肉、薯粉饺子。新米蒸出来的饭特香，即使没菜，也能连吃三碗不抬头。板栗炖肉，连汤汁都不舍得浪费一滴。红薯粉做的饺子皮，虽然厚，但是弹牙，口口都有劲道。
回味，思考。桃花源，就是一个人生的喊水泉。它喊动我们一生经历的所有美好。泉边有一座酒坊，古法制酒。斟上一土碗春酿，看桂花落衣，听鸟声啁啾。不喝得干干净净，就太亏了。
这里海拔高，树木多，空气洁净。雪似乎更白，更冷，更无瑕。人的呼吸不由自主更轻了，仿佛重一点它就化了。它给人带来一种心灵的疼痛感。但是，它美。铁铺的火旺得很，拉一阵风箱，出一身汗水。不由想起嵇康打铁的故事。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大才子，裸露着上身，在奋力打铁。茅草棚下，冠玉般的脸，古铜的臂膀，漆黑的炭，赤红的火焰。他锤炼的不是宝刀，而是无处安放的旷逸。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写得好，骂尽天下蝇营狗苟之辈。他当然不是与山涛绝交，否则他怎会在临刑时把儿子托付给山涛。他是与名利绝交。
旁边就是陶公祠。这两个人，如果在一个时代，我想他们定是“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好友。和陶渊明喝米酒得放开些。他有时爱用头巾来滤酒。可能会有股子味道。不过酒中有旷逸的成分，终究芳醇，令人神往。
披着雪，出了桃花源，来到酉州古城，迈进土家八大碗，点上一份红锅羊肉。带皮羊肉，鲜，香，辣，烫。热气腾腾中，一会儿就胃暖脸红。一身的寒气，顿时落荒而逃。春天在体内，提前到来。
春夏秋冬，我常盘桓于桃花源，采撷风物。慢慢地，我在心中建造起一座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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