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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致福
【大众网·海报新闻希望的光亮】人的一生 , 有如在漫长的山路上夜行 。 似乎总是受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光亮的魅惑 ,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 每个人都坚信下一步一定比现在美好 , 更远的地方尽管模糊 , 却更让人充满希望 , 似乎只要走到那里 , 现在的一切就会改观,这一辈子便不会白活 。 人们执着地迷信未来 , 未来的“鱼肚白”永远那么神秘魅人 。
有时候禁不住想 , 一个人临死的时候 , 他会想些什么?那时候脑子里还有希望的光亮在诱惑他吗?我想起小时候随大人们到县城看公判大会 。 记得邻村一个杀人犯 , 脑后衣领里插了一根刀形的死刑牌 , 立在刑车上被押赴刑场 。 我清楚地记得 , 他头低着伏在车栏上 , 一双猫一样圆的眼睛在车下人群中搜寻 , 见到熟人就点头笑一下 。 那时候很害怕 , 也很纳闷 , 他似乎并不是去死 , 而像是去一个十分无关紧要的地方 。 后来枪声响了 , 我的心里也“嘣”的一声像有什么断了 。 当时我就想 , 他死了 , 死之前他会听到这声枪响吗?听见枪响他会不会产生打别人或者什么人打鸟的错觉?自那以后 , 我便时时想起那双眼睛 , 似乎那双眼睛永远那么骨碌碌地活着 。
现在想 , 一个人 , 当他被押往刑场 , 在身后的行刑人举枪向他瞄准的那一刹 , 他的脑子里也许会出现短暂的空白 , 但只要他没有吓瘫 , 没有因恐惧而失去知觉 , 那么直到枪响 , 直到彻底与这个世界诀别 , 他都会期望着下一秒会有奇迹出现 , 希望着一种每个人都想不到的力量来挽救他 , 甚至希望自己是在梦里 。 那时候 , 他意识的空场上 , 会爆起一星奇异而微弱的火花 。 我想 , 那位邻村人就是在这种火花的闪灭中被击中的 。
希望之灯 , 有时候禁不住问自己:你的希望之灯是什么?我自己真的回答不出 。 街对面是一座舞厅 。 迪斯科舞曲和曲里拐弯的霓虹灯光流纠缠在一起 , 把夜晚搅得多彩而又迷离 。 从窗户上可以看到一对对年轻人颤抖癫狂的身影 。 天天面对着它 , 天天受着乐曲旋律的鼓噪与诱惑 , 我竟从来也没有进去走一走的念头与欲望 。 看看周围的墙壁 , 周围的高楼 , 周围的花花绿绿的一切 , 正像找不见希望之灯一样 , 怎么也闹不明白眼前为什么总是那么黯淡 。 我想原因可能是我的心,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小了 , 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 。 我常常自觉不自觉地想念故乡 , 想念那些艰苦却充满希望的光灿灿的日子 。 这是不是一种老化 , 一种退缩 , 一种对现代生活难以适应的病态?
记得高三那年 , 我和另外一位同学“买通”了学校后山石英矿的一位看矿老人 , 每晚自习熄灯以后到他山顶上的小屋里休息 , 为的只是熄灯以后 , 能再学习两个小时 。
那晚 , 我和那位同学最后一批从教室被老师赶出来 , 雪下得正猛 , 迎面扑来的风雪吹得人喘不过气来 。 那位同学抓住我的衣襟大声说:“我们回宿舍吧 , 今晚——”我没有回答 , 也没有回头 , 跨过断墙继续向北面山坡走 。 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 , 一个安静的夜晚有多么宝费 。 山坡上那幢孤零零的小屋以黄荧荧的灯光召唤着我们 。 没有了墙的阻拦 , 风更大了 , 白天沟沟坎坎的山路早已被雪埋平 。 我们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 , 跌跌爬爬地往前闯 。 走到小屋 , 我们几乎都成了雪人 。 等着我们的看山老人早已睡了 。 那一刻 , 我感到世界再也没有比这间四面透风的小屋更安静、更温暖的了 。
小屋当然并不暖和 。 风声夹着雪沫儿从没有泥好的砖缝、瓦缝穿进来 。 我们用被子包了身子 , 就着昏黄的灯光继续埋头苦读 。
那场暴风雪几十年罕见 。
早上一醒来 , 我们都呆了 。 被子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 炕洞里的火早已经想灭 , 炕上、炕下 , 跟外面一样 , 白花花的一片 。 三个人都从被窝里探出头 , 呆呆地看了很久 。 分页标题
现在想来 , 那雪被似乎并不寒冷 。 记得我们将雪被掀掉 , 从雪底下将压在被子上边的衣裤掏出来 , 龇牙咧嘴地穿上 , 丝毫没有感到多么艰苦 , 倒似乎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 记得早上太阳出来暖暖地照着 , 我是第一个走出屋子直爬上山顶 。 山顶零零星星几棵松树一夜之间针叶冻得发青发黑 。 从山顶往下看 , 小屋、学校 , 还有远处的田畴、村庄都是一片洁白 。 我惊奇地发现 , 洁白的雪野被太阳映着 , 一闪一闪 , 射出一种五彩斑斓的光亮 。 我的心里十分激动 , 就是那一刻 , 我十分自信地感到 , 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 那个白雪皑皑的山顶 , 似乎是一个支点 , 站在那里 ,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那样明晰 。 那雪野上蒸腾移动的五彩光亮,内容那么丰富 。
我始终觉得 , 那雪光是一种近乎圣灵的光亮 。 因为雪光 , 那段本来十分难熬的日子才变得那么富有光彩 , 寒冷和痛苦才变得毫无力量 。 神奇的雪光 , 支持、吸引着我从那个冬天走出来 , 走到现在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 。 有时候我禁不住怀疑 , 那雪光是不是这座都市所折射的海市幻象?我想起那句“得到了也便失去了”的谶言 , 山坡没有了 , 小屋没有了,那种真正让我激动的东西为什么也随之逝去了?
有时候想 , 假使再回到那个小山坡 , 再有那么一场大雪 , 我会不会再有那种心境?那种雪光会不会重新映现?面对现实我只有摇头 。 那种雪光、那种灵悟只有孩提时代才会有 。 我已经无法只想着远处的什么而不去看眼前的相互勾连的无数具体问题 。 成年之后的心境有如一堆乱麻 。 人的一生实在难以预料 , 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视力和心力都在退化 。 听着生命之钟的“嗒嗒”的节律 , 我却只有十分盲目的期待 。 就是在这时候,我感到我似乎理解了当时的那位同学 。 我不想这样 。 我还是在心里呼唤 , 另外的一种什么光亮总该有吧 , 只要能让我激动 。
静夜像一堵厚墙 , 世界狭小得只剩下眼前的一个角落 , 远处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 。 我推门走上阳台 , 心里忽然一跳 , 夜岚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波涛翻滚着向北涌来 。 我看到远处天边微露的“鱼肚白”一点一点地向我眼前推进 , 缓慢但是底气十足 。 夜在退缩 , 黑暗在退缩 , 我忽然有了十几年前站在小山顶上俯瞰万物的感觉 , 我想起那句唱俗了的歌词“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 我真想可着嗓子嚎上几句 。 我心里一颤一颤地激动 , 我似乎得到了一种暗示 , 我听到一种声音在对我说:“点燃你希望之灯的 , 只能是你自己 , 你自己!
我回到屋里 , 激动的情绪几乎难以自持 。 我努力地使自己冷静 。 我重新扭亮桌上的台灯 , 金灿灿的灯光使我无法阻隔令人着迷的想象 。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山坡的小屋里 , 我看到自己有如窃得圣火灵光的山鹰 , 正扑楞着翅膀掠过漫漫夜空向远处的“鱼肚白”义无返顾地飞去 。
来源:(大众网·海报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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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大众网·海报新闻希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