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把孤独轻易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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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清早,沱江还是懵懂惺忪的样子,河两岸吊脚楼的屋檐短短的,被光晒得毫无遮拦;竹篷船醉醺醺地在江面上打旋,穿蓑衣戴斗笠、面膛黝黑的中年船夫们隔江问候着。





老街走到尽头,循着苍绿色的凉意,踏上听涛山的石阶。沈从文出生和安眠的地方,一个在老城的中心,一个在城外的山上;一个游人如织,一个冷清如斯。沈从文的墓地,不过是一眼冷泉旁的一块墓碑——立在粗粝的岩石前,只四个字:“沈从文墓”。他的骨灰一半埋在这听涛山上,一半是撒在沱江里的。他的墓前有块斑离的石头,一面是张兆和“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的评价,一面是他自己的墓志铭: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墓志铭颇有意味:恐怕人抽离出来面对自己的时候,才能理解“我”所要的、认识“人”所要的吧?依《从文自传》来看,沈从文少时是很顽劣的,总是逃学疯玩且编就谎话应付学堂和家里,当了兵挤在河滩上看处决犯人;但同时他又会一个人看云看水,“常常有人在殿前廊下绞绳子,织竹簟,做香,我就看他们做事。有人下棋,我看下棋。有人打拳,我看打拳。甚至于相骂,我也看着,看他们如何骂来骂去,如何结果”。印象大致能勾勒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外向又敏感的孩子模样,这样的人总得在孤独时候,才能放开心胸。





沈从文写自传的时候,笔触是很温情的,像“黄昏落日时节,站在那个巍然独在万山环绕的孤城高处,眺望那些远近残毁碉堡,还可依稀想见当时角鼓火炬传警告急的光景”一般。他又像个老人似的,絮絮叨叨的,把记忆里的很多小事摊开了细细说。一百多页的书,我一字一句地读着,从近黄昏看到天暗。





可是说实话,这些文字的内容却不是那么美好的。“把奸细头砍下来,在地面流一摊腥血。人杀过后,大家欣赏一会儿,或用脚踢那死尸两下,踹踹他的肚子,仿佛做完了一件正经工作,有别的事情的,便散开做事去了。”这是悲哀且恐怖的语调。





但他可以在没有接受世俗的善恶丑美的评判标准前,先从自然处学得水到渠成的人性,再去启蒙那些所谓的人类智慧。他在怀化镇驻兵的时候,烟馆门前有个妇人,看见将领便抛个媚眼,看见小兵便别过头去,表示贞静,“这点人性的姿态,我当时就很能欣赏它,注意到这些时,始终没有丑恶的感觉,只觉得这是‘人’的事情。我一生活下来太熟悉这些‘人’的事情了。”沈从文是悲悯的,只不过是单纯地只呈现出现象罢了。“赤子其人”是再准确不过的了,这种契机也是再难得不过的了。





这样的人,隔阂在时代之外,是终其一生的孤独。张兆和说:“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从文自传》后记中写道:“部分读者可能但觉得‘别具一格,离奇有趣’,只有少数相知亲友,才能体会到近于出入地狱的沉重和心酸。可是由我来说,不过是还不过关的一本‘顽童自传’而已。”





孤独的人,从不会把孤独轻易呈现。沈从文的孤独,是在骨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