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思南书局觅书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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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读书周报》第1717号第一、第二版“特稿”
（2018年6月18日发行）
为思南书局觅书杂记
杨 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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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23日是“思南读书会”创办四周年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思南书局实体店正式揭牌。四年来，从一周一次的文化雅集，到连续60天的快闪书店，再到每天开放10个小时的思南书局实体店，思南文化品牌不断地延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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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书局实体店坐落于复兴中路的一栋欧式洋房建筑，该四层别墅始建于1926年，曾是爱国将领冯玉祥的故居，著名诗人柳亚子及其家人也曾在这里寓居。作为柳亚子读书写作的故地，这里承载了上海与近代中国的历史文化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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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书局以陈列“文史哲艺”四大类别的精品图书为主，中外文图书比例约为6：4。另外，书局还精心挑选了近200个版本的西文古董书与旧版书，这些独一无二的外文珍版书成为思南书局的一大特色。为此，本报特别约请上海外文图书有限公司出口部经理杨棣讲述他为思南书局寻觅这些外文古董书以及《共产党宣言》各个珍贵版本的幕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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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复兴中路517号的思南书局于4月23日“世界读书日”正式开业。这家坐落在别墅里的书店，起始便在三楼举办了“从布鲁塞尔到上海——《共产党宣言》170周年主题展”，陈列8种英语版本、21种其他语种版本的《共产党宣言》，同时还有若干出版年份较久远的中文版本；在四楼，21种外文古董书隔着玻璃橱柜亮相，其中出版年份最早的为1760年，有一套微型图书每册不及手掌大，卷数最多的一套达到48册，最贵的一套价格达到20万元……作为一个寻觅这些珍稀图书的参与者，回想短短数月的紧张筹备过程，心跳还是有些加快、心情依然难抑激动。
来之不易的《共产党宣言》各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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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布鲁塞尔到上海——《共产党宣言》170周年主题展”活动确定后，挑选一批多语种、历史版本和最新版本的《共产党宣言》成为展览的基本工作。我们开始着手四处寻觅《共产党宣言》的中文历史版本，准备商借过来用于展览。——
上海历史博物馆的王毅研究员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沪上知名的文物收藏家。记得1月末的一天，王毅邀请我们去即将开放的历史博物馆预展先睹为快，我趁机跟他提出能否从他的藏品中查查有无《共产党宣言》的版本，他一听用途便爽快答应。我知道“让更多人看到我的藏品”一直是王毅的愿望，不过我还是对他通晓《共产党宣言》中文版情况及他本人藏有不少版本喜出望外。王毅收集到这些《共产党宣言》的版本实属不易，为稳妥起见，我们商定在展览筹备工作开始后，再派专人走正规手续，开具介绍信正式借用。在展览筹备期间的一次策划会议上，我们遇到一些关于《共产党宣言》中文版本的问题。为此我于2月26日特地前往王毅在威海路128号的历史博物馆办公地点，当面请教他。王毅根据自己掌握的史料与经验，对我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4月6日，王毅微信告诉我负责展览的上海图书公司已派人取走《共产党宣言》若干版本。在思南书局开业后的“从布鲁塞尔到上海——《共产党宣言》主题展”上，王毅收藏的《共产党宣言》各个版本耀眼登场，其中包括《共产党宣言》1949年第一版、1953年印，1959年第五版、1959年印，1964年第六版、1967年印，1964年第六版、1970年印……许多观众驻足观摩，成为展览的一大亮点。
王毅提供的《共产党宣言》各个中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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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布鲁塞尔到上海——《共产党宣言》170周年主题展”得以顺利举办，多语种《共产党宣言》是另一个特色。展览共展示8种英文版《共产党宣言》，包括世界知名出版社——企鹅兰登2014年的版本，加拿大Engage Books出版的2015年限量版，以及美国英格拉姆出版公司的多语种版本，涉及德、法、俄、意、西、阿、日、韩、芬兰、捷克、匈牙利、波兰、希腊、波斯尼亚、丹麦、老挝、孟加拉、爱尔兰、荷兰、拉丁、世界语等21种语言。——
为了在短时间内收集到《共产党宣言》在世界各地最新、最全的出版信息，我和我的同事们充分发挥上海外文图书公司几十年从事图书进口的海外资源和人脉，主动联系欧美数家大型与专业出版单位，不到一周就掌握了出版与发行动态情况。然而,掌握信息是一回事，找到购书渠道并且及时采购到位则是另外一回事，其间颇费一番周折。以2015的《共产党宣言》限量版来说，我们通过网上资料搜索到这一信息，之后追踪查到由一家加拿大出版社出版，一共才印了1000本，订购起来很不容易。几经周折，我们找到了这家出版社的代理商，通过他们与出版社取得了联系，最终出版社确定能给予我们6本，也算满足了我们的需求。至于多语种版本，因为要做到越多语种越好，所以更加具有难度。许多语种的版本并不在图书批发商手里，而是在一些书店里有陈列和零售。为此，我们在海外的代理商也是绞尽脑汁，多渠道出击，尽力收集，最终落实到了21个语种。
《共产党宣言》限量版（仅印1000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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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像老挝语、波斯尼亚语、孟加拉语、芬兰语都是比较冷门的语言。当这批外文版《共产党宣言》陆续到达在国外的中转仓库时，离展览开幕已经没有多少天了，我们紧急安排空运，并在到港后迅速报关、清关，确保这批珍贵的展品得以顺利展出。外文古董书：书局中一道亮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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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书局的四楼冠以“半木云间”雅号。如果您有幸到此参观，我会极力推荐您关注左右两排玻璃书柜。它们静静横卧，稍远望去，也许比起典雅的家具，显得不太起眼。一旦走近，竖立在一本本古旧版外文图书前的白色标识牌，会让您多少惊诧于它们的年份与它们的身价。包括一幅1935年的老上海外滩黄浦江丝织全景图在内，一共21件古董级图书，以它们的年岁、版本珍贵度，特别是贵重的定价成为思南书局的一道风景。让我们一本本慢慢欣赏：——
从出版年份最久远来看，1670年的《神学政治论》当摘桂冠。荷兰历史上伟大的哲学家斯宾诺莎1633年出生，1665年开始写作《神学政治论》，为了躲避迫害，他于1670年匿名出版了该书。《神学政治论》的出版引起极大震动，多次被查抄、烧毁、禁止销售，同时也逆势再版。该书的中译本于196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温锡增译，之后被列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思南书局珍藏的一本1670年的第一版，放眼世界也属稀罕。
《神学政治论》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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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柜中有一套《莎士比亚戏剧全集》，8.2厘米×4.8厘米，如此微型的图书，1至9卷，还是1825年出版的，这样的莎翁作品，见过的人怕是不多吧？全集采用暗绿色金边装饰的摩洛哥皮革作封面，37幅整页的精致插图，每卷都有该套书19世纪的一位收藏者Alfred Forth的亲笔签名，其中一本上他还标注了“伦敦，1862年”字样。
《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九卷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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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藏书中最贵的是大型名家文集丛书《狄更斯作品集》，30卷，标价20万元。它是1881-1882年陆续在英国伦敦出版的，它的贵重之处还在于限量出版，思南书局的这套序列号为1000套中的第996套。
《狄更斯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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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外文古旧书，除了版本的珍贵，插图的精美，还有不少拥有作者的亲笔签名。比如，1974年版的《博尔赫斯全集》上，就有这位阿根廷著名作家的亲笔签名。
《博尔赫斯全集》中作家的亲笔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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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书局四楼书柜里的藏书，细细品味与探究，有很多极具分量。如1865年版司各特的《威弗利小说集》，生动描写了苏格兰历史与社会的万种风情。但作者却隐姓埋名多年，始终匿名发表小说，而这段史料一般人并不了解。大约在1910年出版的《阿拉伯之夜》，共17卷，原标题为《一千零一夜》，这个书名更为我们熟知，这套书里包括114幅精美插图……到四楼“半木云间”观赏过这批外文古董书的读者，经常会问我一个问题：你们是怎样搞到这些极具收藏价值的图书的？作为一个亲历者，我也颇多感慨。——
接到这项任务后，我首先想到了一个叫Chris的英国图书供应商，我们彼此结识多年，我知道他对旧版的外文图书很懂行。——
与Chris先生的联系比较便利，他经常发一些他代理的出版机构的最新图书信息给我，利用这个机会，我发邮件给他时问了一句：“老兄，你有古董书的资料吗？”很有趣的是，他看起来有些吃惊，反问我：“什么叫古董书？你要这些书干吗？”我接着解释道：“上海要开一家地标性的书店，里面需要一批年代久远且有价值的外文版图书，主要是文学、哲学、历史和艺术，这些书要既能展又能销。”他的答复比较感性，这位英国书商深深为上海书店的发展与眼光所折服，一句 “OK，我请我在北京的代理商全力配合你”展开了我们的合作。——
之后，他的代理商富先生很快整理了一大堆图书的电子文档给我。从浩瀚的资料里，我起初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品种，于是再向他索要信息。富先生过去在一家国外大型出版机构工作过，通过反复寻找，他告诉我上一家英国二手书店网站去看看它们的图书是否合适。富先生使用“善本”二字替代我们的“古董”概念，我觉得也一样贴切。正是在这家二手书店的网站里，我从一个不起眼的链接里挖掘到了一个“善本”或者“古董”的天地。我即刻挑选了七八种图书，并将它们的信息进行翻译整理，做成一个简要目录。然后，我将我的样稿提供给富先生，请他继续寻找类似的图书并做成类似的目录。他看到我的邮件也十分开心，赶紧与他的员工一道加班加点挑品种，搞翻译，做目录，最终提供了一份近百种的图书目录。——
我收到目录后，并没有马上提供给思南书局选书团队，而是对图书目录里的资料与信息进行再次复核。要知道无论是称之为“善本”还是“古董”的书，都是孤家寡本，价格不菲甚至价值连城，如果史料不确切或有疑问，很有可能造成错误购进，浪费了国家资金。这期间，我记得与富先生进行了无数次电话沟通和交流，包括要他补充更多的信息，他也是不厌其烦地与英国二手书店协商。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这批共21种珍贵的图书安家于思南书局后，许多专家、学者受邀前来观赏并考证，他们一致认可所有史料的准确性。——
回顾思南书局实体店的落地历程，也是梦想照进现实的一段书香佳缘。微信编辑丨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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