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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五年，中国累计为企业减负超过3万亿元，2018年将继续实施减税降费。

税收是调控经济运行的重要手段，占政府收入的80%，官方数据显示，2017年全年新增减税超过3800亿元。中国的税费负担在世界是什么水平？减税降费使哪部分人受益最大？减税的空间还有多大？中国为什么要推行房地产税与个人所得税改革？财国君近日采访了中央财经大学财税学院教授白彦锋。

中国税负在世界上属于中低水平

税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良性互动

减税这个问题，社会各界都非常关注，因为税不招人喜欢。税的英文是tax，希腊文原意就是拿针扎一个人的感觉。你看你的工资条，税前收入两万，税后收入可能不到两万了，谁看了都会不舒服。但是税又是国家经济运行必不可少的一个部分。没有这个，国家、社会就没有办法运行。

第二点，从国家经济的发展可以看到，党的十九大召开之后，我们说要从过去的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高质量发展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是要为一些社会主体减负，使他们轻装上阵，减低中低收入群体税费方面的负担。一个企业它要搞创业，要搞经营的话，负担不仅仅来自于政府收取的税费，还包括我们所看到的水电煤气，这都是它的成本，还有用工的成本。过去我们国家虽然叫世界工厂，挣了一些钱，但这样的利润都比较微薄，我们要推动产业结构向中高端发展，必须给老百姓减轻创业的成本，使经济结构再往高层次去迈进。

同时，从国外去看，美国的特朗普，包括欧洲的一些国家，他们搞贸易保护主义。贸易保护主义以邻为壑，自己减税推动了税收竞争，所以“树欲静而风不止”，由于国内外多重因素的影响，国家把税费改革作为一个重头戏来推进。国家从自身开始，对自己动刀子，为纳税人，为我们的企业创业，创造比较好的外部环境。我们经常说一个词叫做PPP，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事实上政府是企业、创业者的一个伙伴，它是一个沉默的合伙人。你不要光看到政府从企业取得税收收入的这个侧面，另外一个方面，政府还为纳税人提供基础设施，用电、用水、用气，政府有理由去获得这个税收收入，取之于民再用之于民，最后双方之间形成共赢、互动。但是税费负担太重了之后，老百姓也承受不起，所以如何把它控制在一个最佳水平，这是各个国家都在追求的一个目标、努力的一个方向。

中国的税负比发达国家轻很多

从专业上来讲，税费负担有小口径、中口径、大口径，你要进行比较的话，口径必须要一致，否则没有办法进行比较。

小口径就是国家的税收收入。中口径就是政府一般预算的公共收入，公共的财政收入。

如果是大口径的话，还需要把政府的四本预算——一般公共预算，还有我们的政府性基金、国有资本经营预算、社会保险预算——把这四本预算加上，以及政府收取的一些非税收入。

所以口径不一样，它比较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小口径的税收收入大概在20%左右；中口径的政府财政收入，一般预算收入大概占25%左右；即使最大口径的政府收入，占GDP的比重也就在30%左右。这样一个税费负担，在国际上讲和发展中国家是基本相当的，比发达国家要轻很多。如果我们观众朋友去北欧、瑞典、芬兰、挪威一些国家，它们都是福利国家，它们的福利叫做“从摇篮到坟墓”，政府全包圆了。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它的税费负担占GDP比重能达到50%。

所以我们单独去谈税费负担是没有意义的。财政的话，一收一支，必须把收入和支出，或者福利匹配起来谈，可能才有意义。但是总体上来说，中国的税费负担在世界上处于中低的水平。

减费降税受益最大的是百姓

减费降税，一般老百姓是受益最广的。推进个人所得税改革、推进房地产税改革，加大对高收入群征管之后，政府一年需要的税收收入就这么多，高收入人群多负担一些，老百姓就可以少纳一些了。

减税之后政府的财政收入如何保障？经济学上讲拉弗曲线，减税之后老百姓创业的激情增加了，税基的蛋糕扩大了，税率可以降低，税收收入可以不变，甚至说税收收入还可以增长。所以，减税改革之后，受益面最大的还是老百姓，还是中低收入群体，特别是一些进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部门，推进产业往中高端去发展，增加产品的附加值。

中国的营改增走在世界前列

增值税是国家税制结构中最大的税种

我们政府的财政收入，80%以上是税收收入。国家税制结构里边最大的税种就是增值税，占全部税收的比重大概是40%。它是一个过程税，是一个流转税。现代财政学理论认为它是一个良税，是一个好税种。一件衣服，你去买的时候，商场卖给你100块钱，进货可能是50块钱。增值税，顾名思义对增值额进行征税。100块钱的销项税额，减去进项税额50块钱，乘上17%，国家对增值额部分征税，就避免了税上加税、重复征税。

过去还有营业税，就是对纳税人的营业收入、毛收入、总收入征税，它存在重复扣税的问题。随着现在市场经济发展，分工日益复杂，交易环节多，增加一个交易环节就要加一道税，经济效率是非常差的。因此，国家从2012年开始就推进了营改增的改革，2016年5月1日，营改增改革全国推开，66年的营业税划上了句号。

中国的营改增在全球税制改革中走在前列

我们推进营改增，就是把增值税的制度红利从过去的加工制造业推广到第三产业。因为第三产业——服务业，过去征的是营业税，推广到这样之后，把制度红利惠及更多的经济部门，这应当是我们国家最大的一个减税改革，在全球都是可圈可点的。如果去看印度，它过去的税制各个邦之间都是分裂的，最近才开始做我们1994年税制改革做的事情，逐步引入增值税，而我们现在增值税改革已经推向了国民经济的全行业、各个部门，所以我们的增值税在全球来说应该是走在前列的。

增值税的减税改革更大的红利还在后面

就老百姓所关注的税率来说，增值税有多档税率，17%、13%、11%、6%，还有零税率。2017年，我们把增值税13%的税率取消，原来13%的一些商品，比如说天然气，把它的税率降低到了11%。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减税改革。在今年的两会报告上，还有财政部长答采访人员问的时候也谈到，增值税一般纳税人适用的税率结构，要逐渐从三档变成两档，所以增值税减税改革大戏更大的红利还在后边。

国家间的税收竞争主要为了争取资本

资本是国家间税收竞争主要的争取对象

企业所得税占税收收入的比重大概在1/4，是我们最大的一个直接税。美国特朗普改革事实上改的最大的也是企业所得税。为什么改企业所得税？生产要素是劳动力、资本、技术，资本的流动性是最强的，世界各国税制改革都要去讨好资本，也就是税收竞争主要的争取方向。

我们国家最有活力的是小微企业，小微企业的数量占我们国家企业数量的比重大概在90%以上，多数企业都是小微企业。基本税率企业所得税是25%，小微企业仅按20%征税。同时还要把它的应纳税所得额按50%来计征，这样的话小微企业的企业所得税税率事实上只有10%。小微企业适用的这个税收优惠政策，最开始是应税所得在3万元以下的，才让它适用10%的实际税率。从今年开始，税收优惠受益面大幅度提高，提高到了应税所得额50万，优惠面是非常广的。

要根据不同主体，精准实行税收优惠

税收优惠，不能搞大水漫灌，要精准地去滴灌，和精准扶贫道理是一样的。我们想推动高新技术企业的发展，所以对于研发支出，没有形成企业无形资产的，加计扣除。过去加计扣除50%，也就是说实际投入100万，但是政府相当于给你搭了50万。为了进一步加大对高新技术企业的扶持力度，税法从去年就做了调整，把加计扣除的比例从50%提高到75%。

个人所得税将加入专项扣除

就个人所得税来看，今年两会报告上，我们所试用的叫做费用扣除。现在一个月，我们扣除的都是3500块钱，国家说下一步要提高扣除的比例，同时要加专项扣除。现在放开二孩之后，大家还不愿意生小孩，为什么？因为抚养一个孩子的成本非常高。国家税制说未来要增加儿童的专项扣除。现在一些家庭因病致贫，家庭本来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主要劳动力生了大病之后，家庭因此陷入困境，国家个人所得税未来要增加大病医疗的专项扣除，这些都是对于纳税人实实在在的红利。

在个人所得税方面，国家未来老龄化非常厉害，社会保障的压力非常大，国家在努力推进多支柱的养老保险，就是说个人要投入，家庭要投入，企业要投入。为了鼓励我们进行补充养老保险，国家推出了EET税收优惠政策。就是如果你用当月的工资支出购买补充养老保险，可以税前给你扣除，大概一个月200块钱，你如果购买补充养老保险，可以给你不纳税。不仅投入当月不纳税，最后收益的时候也不纳税。什么时候给你征税？等你退休之后，领取的时候再给你征税。个人所得税是超额累进的税率结构，退休之后你的工资收入就很少了，即使给你征税，实际上适用的税率档次也是比较低的，所以鼓励纳税人进行补充养老保险。

政府财政支出降低为减税提供空间

减税降费是为了创造更好的营商环境

推进减费降税，一个是使税制的运行效率提高。我们要建设现代财政制度、现代经济制度，同时为经济创造更好的运行环境，增强产品的国际竞争力。过去中国叫做世界工厂，未来世界是中国的市场，我们的竞争不是河北和河南之间的竞争，也不是中国和韩日之间的竞争，是全球的竞争。特朗普总统上台之后，不遗余力地推进制造业重返美国，事实上各个国家之间都在暗暗地较劲，我们也要为咱们的企业市场经营去创造比较好的外部环境，这也是满足老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的一个基本前提。

减税改革需要与政府财政支出改革相结合

财政收支是联动的关系，是一张网的关系。

你去看政府的资产负债表，或者说看财政预算报告，收入和支出之间应该是相匹配的，不匹配的话就会出现财政赤字，出现财政赤字怎么办？一般就要政府发债，政府发债好像没有即期征税，但是政府的债务是远期税收，最终要通过税收来还本付息。税收是强制性、固定性、无偿性的，但是政府的债务，不仅要还本你还要付息，所以发债的成本可能有时候更高。

我们全面从严治党反腐败，就把政府支出的压力给降下来了，为我们减税提供了空间。

所以中国减税改革不会把老百姓纳入到减税、增加赤字、发行债务、最终还本付息这样一个旋转门当中去。我们的减税改革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它是要和政府财政支出的改革、财政效率的提升结合起来的。

新一轮减税改革，要从间接税向直接税转移

过去我们所关注的更多是流转税、间接税，下一步税制改革要向直接税发展。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我们过去经常说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过去我们底子比较薄，首先得把蛋糕给做大了。现在人均GDP我们已经到了一万美元左右了，基本可以成功地跨越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当然我们还要关注效率，但是在历史发展节点上，我们要关注的是，经济增长的质量“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

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收入两极分化，社会矛盾不可调和。西方一些国家，不管是国内冲突，还是国际冲突，跟收入差距的拉大有着内在的、不可分割的联系。

中国的税制改革事实上也进入到了深水区，我们的困难和阻力在加大。下一轮税制改革的重心就要从过去的间接税向直接税进行转移。未来要推进房地产税的改革，推进个人所得税的改革，瞄准的方向都是中高收入群体。个人所得税income tax，income是一个“来的”概念，“来”是一个流量的概念，房地产税是一个存量的概念，我既要瞄准你的流量，又要对你的存量征税，所以有一个词叫做tax net，税收网络，税网恢恢疏而不漏。对高收入人群，不管是他的收入还是财产，要构建全面的税收调节体系。

全球税制改革如同一张拼图

特朗普的减税改革“雷声大，雨点小”

特朗普的减税改革是什么时候推出的，在竞选的时候就推出来了，而且特朗普狮子大张口，竞选的时候说我要把美国企业所得税税率从35%降到15%。对一般老百姓能没有诱惑力，没有煽动性吗？但是他就发现政府的财政收支，减税之后，这20个百分点的缺口靠什么去弥补？最后企业所得税税率从15%提高到20%，实际的法案把税率固定在21%。

你看他改革的进程，就能看得出来美国特朗普税改的特点，吊足了纳税人的胃口，最后的税制改革还是要按照政府的运行规则来做事情。

美国税改是出于孤立主义思想

美国在减税，欧洲事实上在加税，为什么欧洲加税，一是跟欧洲传统相关，欧洲人喜欢福利社会，对福利水平要求比较高；另外，欧洲没有办法，美国的很多跨国公司，如谷歌、亚马逊，在全球进行布局，在美国在欧洲都有市场。但是因为它是互联网化的公司，它的实体机构可能设在一个国际避税地，比如说欧洲的爱尔兰、卢森堡、荷兰。

所以欧洲很多国家，特别是大陆国家有口难言，它想我这里的收入这么多，和我的税是不匹配的。我想跟它征税，但是国际资本非常狡猾，它在全球进行布局，很难征到它的税。

美国这次税制改革就跟人家讲了：我把税降下来，这样的话，美国的公司把利润汇回到咱们美国本土来，别都搁在国际避税地了。特朗普减税之后，比尔·盖茨他们把一些利润确实也汇回到了美国本土。

美国税改导致美元贬值，中国应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美国税制改革的一个很重要方面，还在于它是和美元挂钩的。美元是国际的储备货币，减税之后，财政支出可能没降下来，但是让美元贬值。事实上是让全球来背美国的锅。

我们也看到这一点，在大力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当然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比较长的历史发展进程。

全球税制改革需要各国协同推进

世界的税制改革，应当是一张拼图，而不是一张网。如果都像美国这样干的话，欧洲想加税，美国想减税，一高一低，有了落差，那资本就流到美国去了，这是相互挖墙脚的一种情况。

现在有一个概念叫“super nation”，超国家。在全球化这个背景下，各个国家的政府要加强协作，税收是其中很重要的方法，为纳税人构建一个公平公正合理的税收环境。税是我们吃饭里边一个很重要的调味品，它是盐，没有盐的话，政府就没有力量，我们没有办法提供一些公共产品，但多了之后它就变齁了，那也不行。所以需要我们在全球化、互联网金融化、数字化这样一个背景下，加强各个国家之间的协同合作。这是世界经济，包括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总监制：罗海岩、吴亮

监制：程瑛

责任编辑：王婷、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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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财经国家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