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腊月写春联孙耀武文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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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是书法家的盛会。不管是大书法家还是小书法家，不管是真书法家还是伪书法家，不管是有名的书法家还是无名的书法家，都要写春联。或为自己，或为别人；或在家里，或在外面；或义写，或换钱；或主动，或被动。总之，只要一息尚存能拿得起毛笔的，都要亮他一手。由此看来，书法圈，一年到头所有活动中，写春联绝对算得上盛况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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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最忙的是夏月,书法家最忙的是腊月,虽然忙的内容和方式不同，但辛苦的程度几无二致。

我村有个老汉，一进腊月，就有人找他写春联，拿几张纸给他一放：“三副，看着写吧，我不懂，过年哩，喜庆就行。我还有事，晚上来取。”老汉就开始裁纸、粘连、找内容、书写。有心人给一包烟或两个萝卜什么的，空手来他也无所谓。老汉低个，背锅，太干不了地里活，在自家屋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日杂小零碎。“坐着，也没事。”老汉说。这样，天天都有人来，老汉就天天写，一直写到月尽晚上十点多。正月初一，人家欢欢喜喜过大年，他却病倒床上挂吊针。年年如此。

这是过去的情况，现在也差不多。时代再变，过年贴对联的传统习俗没变。渭南有个青年书法家闵荣波，中国书协会员，很有名气。一到腊月，登门求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跑，跑不了，躲，也躲不开。累的腰酸背疼，苦不堪言，遂写打油诗发到朋友圈：

眼看要过年，家家贴对联。

义写无限度，腿疼腰又酸。

任凭舞龙蛇，还是不得完。

人慕咱手艺，再累不言传。

我见过闵某，一介文弱书生，哪受得了这番高强度劳动！

当然，也有写春联连续奋战从不叫苦不喊累不下火线的书法家。他姓张，合阳人，六十多岁。我有幸和他给一社区写春联。在车上就听人说，张某写春联，一提起笔就不放。及至见了，哦，红光满面，身板硬朗；话不多，光低头玩手机。开始写了，他行动迅速，摊纸、倒墨、提笔书写，也不管其他同道怎样。他也不按常规顺着写，而是把纸斜放在桌子边沿侧着身子写——这可是个“高难姿势”，违背生理习惯，最容易引起腰酸背疼。但见他高握笔管，神态轻松自若，仿佛进入仙境，很美好很享受的。四个多小时，他一副接一副写，不说话，不喝水，也不上厕所。吃饭了，我们都到饭店，却迟迟等他不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原来，他又跑到社区警务室给几个熟人写了若干副。张某是农民，多年的农业劳动练就他坚强的体格和忍耐力。据说，张某昨天在大荔写，明天还要到西安去写。

有需求就有市场，腊月里书法家上街现写现卖春联也是一大风景。红红的春联一街两行，把腊月的街道装扮的红红火火，一派过年的气象。澄城街上卖春联的基本都是农民，而且都是老汉，支张旧条桌，老婆或孙女当下手，弄几个零花钱。有个姓赵的老先生比较特殊，七十多岁，独自作战，给人的感觉是像棵空心老槐树，风霜雨雪曾经历过，但都把它没办法。赵老先生前几年用金粉，近两年用墨汁书写，工笔正楷，合百姓胃口，收入还不错。知底人说，老先生没有家室，全年的生活费一半就靠卖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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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卖春联挣钱的，在澄城最早有俩人，一个是壶山风子，一个是雷仲民，都是教师。壶山写颜楷，庄重大方；雷写赵体，妍美活泼，都名重一时。壶山影响更大。壶山真名韦新生，他的春联摊前挂一大横幅，上书“壶山风子春联销售处”，所以人都知道壶山风子，而不知道韦新生。每年八月十五一过，壶山就专车从户县进纸，回来就写。壶山在家里写不用人帮忙，速度快，据说一个小时可以写三十副，啧啧，真了得！腊月十五，是壶山家的节日，全家总动员，把写好的春联一沓一沓往出搬，墙上挂，桌子上摆，开始大销售。摊子旁边放一大四方桌，壶山专门伺候那些自拟内容要求现场书写的大户。写累了或稍有空档，壶山便操起空竹抖起来，技艺高超，花样翻新，观者如堵。从早到晚，摊前人流如海。据说，一年弄一万元没问题——啊，那时的一万相当于现在的多少你算算。壶山是知识分子，但不臭，观念新，早早就知道拿自己的手艺换人民币，让自己先富起来。壶山还有一特点，热情大方，凡到他摊前的熟人只要开口，他都给，白给。据说，一年光白送给人的春联就达一百多副。壶山死了，再没有壶山第二。

近几年，文人书法家杜涛、王俊彬、李拴平、丁学义等，都卖过春联。但他们不像壶山、雷仲民那样全家一起，而是合伙经营，轮换上场，合作得很好。杜涛当过民政局局长，王俊彬当过文化馆馆长，有一定知名度；李拴平写空心字出神入化，曾有作品被人民大会堂收藏，人人尽知；丁学义能写诗，会说道。他们不在乎盈利多少，都退休了，没事干，找点乐趣。原县书协主席申培民性格内敛，言行迟缓，从来没在街上卖过春联，但年年都写春联，而且写的不少，你想，书协主席啊。

现在年轻一代的书法家都上班，没有时间或不愿意上街卖春联。他们更热衷于文化公益活动。腊月里，在有关部门的组织下，下基层、到社区、进工厂义写春联，把党和政府的关怀送到老百姓手里，混一顿饭，或拿个纪念品什么的就心满意足了。有的被电信、银行、信用社、超市等商家请去从事商业活动，挣点辛苦费，那当然更好。有的被牛气企业请去给职工写春联，管吃管喝还给丰厚的报酬，更是巴不得的美差事。今年，一些重文化又有钱的村子也开始聘请书法家为村民书写春联；还有在外创业的发了财，为报答故乡的养育之恩自己掏腰包雇请书法家给父老乡亲写春联，这些当然都不是白写的。如上种种，一般都靠关系联络。没关系的则在自己家里应付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和慕名而来的人的求索。一分钱不挣，有时还要贴上自己的纸墨和时间，甚至搭上自己的健康，正像上述渭南的闵荣波和我村里的背锅老汉一样。

平时，书法家并不被人重视，甚或不被人注意，到了腊月，书法家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吃一口。而书法家的共同点就是，很识抬举，很容易满足。只要你用他，他就“士为知己者用”，吃苦受累也心甘；只要你登门，他就来者不拒。如果再有幸给哪个有头有脸或有钱有势的人物比如县长、局长、厂长、经理以及自家单位的领导写了春联，那就更是洋洋自得，津津乐道。唉！人，一不能闲着，二需要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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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辈人说：给人写春联，就是送人幸福和吉祥。以此而论，书法家写春联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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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文字作者：孙耀武，陕西大荔人，研究生毕业，陕西省书法协会会员，澄城中学高级教师。业余自学书法，遍临历代名碑名帖，真、草、隶、篆皆有涉猎，长于魏楷和章草，书法古朴卓雅，雄浑大气。多次参加省市县书展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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