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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记忆》：不该被忘记的夷陵州判

文|周德富

本文由三峡广电公众号首发

你也许不知道，正是这位夷陵州判帮助归有光成就了《项脊轩志》《先妣事略》等传世名文。

（项脊轩志现在收录在中学语文课本中）

这位夷陵州判叫秦云

秦云字起和，江苏昆山人。乾隆版《东湖县志》告诉我们，他是武宗时（正德年间）夷陵州判，他主持修建了夷陵东门火神庙和西坝黄陵庙。

但这位职位不高、声名不显的州判却与中国文学史上的大名人归有光有关联，并且是他帮助归有光成就了《项脊轩志》《先妣事略》等传世名文。

据归有光《题弘玄先生赞后》记载：“弘玄先生，姓秦氏，名云，字起和，予姨母之夫也。娄县（昆山古称）治吴淞江北，而先妣家在江南，姊娣同嫁县城中，往来尤亲。先妣早弃，予少不复能记忆，先生追道旧事，问之家君，始知其详，为之流涕。家君与先生今年皆七十有六，姨母长一年，今皆康健，而先妣之没四十七年矣。因书先生《传赞》，不胜悲感，亦《秦风·渭阳》（表达甥舅情谊的诗）之志也。”（《震川集》卷五）

归有光在此说得很明白，母亲去世时他尚小，有关母亲的记忆都是这位姨父和父亲后来提供的，并且是先有姨父的讲述，然后才去父亲那里求证的。试想，如果没有这位姨父的“追道旧事”，我们今天能否读到《项脊轩志》《先妣事略》这几篇名文，那恐怕真还是一个问题。

其实，这位秦云，本就不是平庸之辈。

乾隆版《东湖县志》所收的归有光《宏元先生自序赞》就是专门为他而写的。由于归有光在文中没有提及写作对象的姓名、籍贯等生平信息，加之乾隆版《东湖县志》收录此文时出于避讳的原因改“弘玄”为“宏元”（清代刻本避康熙帝玄烨、乾隆帝弘历之讳），更糟糕的是，《名宦志》又将“秦云”错成了“徐云”，这就使得几百年来，不要说宜昌的一般读者，就是文史研究人员，也很难得知这位“宏元”就是县志《秩官志》和《祠祀志》提到的州判秦云。

秦云，我们宜昌人不该忘记他，全国所有的读者都不应该忘记他。其回忆促成的传世名文，一直滋养着读者的心灵；其不畏强权的勇气和魄力，其为民着想的担当和情怀，其不收贿赂的清廉和正气，必将永远影响读者的精神。

记住他——秦云，一位夷陵州判，一段文坛佳话，一座古代精神丰碑。

（归有光）

归有光的《宏元先生自序赞》对宜昌文史研究有着别样的意义

《宏元先生自序赞》开启了一些新的研究思路：

一、它让我们想到了夷陵的一个古老风俗——放荷灯。七月七夕，取荷叶插蒲烛，灌以油，立高竿竖门前，名曰荷灯。故老传言，秦白起欲烧夷陵，望火而止，因沿至今。夷陵的这个特有习俗，看来似乎与秦云建楼祀白起有关。

二、宜昌历史上有黄牛庙，又有黄陵庙，还不止一个黄陵庙，很多时候黄牛庙、黄陵庙混用，看来似乎与秦云在西坝建黄陵行祠有关。

三、归州正德年间差点迁治，以往志书不见提及，甚至秦云曾兼管归州亦不见记载。

四、文中提到了宜昌的一些重要地名，特别是提到了今天已经消失的地名“漩岛”，这可能系地理变迁所致。

最后，让我们一起来细读归有光《宏元先生自序赞》全文：

宏元先生自序赞

归有光

赞曰：宏元先生老而贫，日以著述为事。出无舆，从一童子，挟书自随，步履如飞。间以所序生平示予者，如此可以知其志之所存矣。先生以国子上舍生倅⑴霍邑、彝陵。今世为官，耻不出进士，不肯为尽力，人亦以非进士待之，虽有志终不获见。故予复述先生为两州之迹，其志有足悲者。使为进士，岂非世之所称贤才者哉？

初，山西旱饥，命先生赈河东苪陸猗夏蒲解三十州县，使一武官辇致银数万两。而怀仁王⑵府禄米久逋，王使人篡入府，已剖鞘⑶出银。先生使人言曰：“天子怜晋人饥，故空帑藏⑷以活之。今民旦暮死，王奈何取以为己奉？即⑸天子闻，王何以处？”王大惭惧，完鞘还武官。至则出银堆排桌上，吏两旁立，称停两纸⑹，各书其人姓名，壹不涉手，以次俵散⑺。民欢呼歌舞，晋人以苏。敕下行省，有羊酒文绮之赐。王府在霍城中，宗室常数百人来索禄米，乘垣骑危呼曰：“今日不得米，饥死矣！”先生与之言，气和而刚，诸仪宾⑻或曰：“判官言是也。盍少去，待司符下，给我米矣？”宗室皆曰：“然！”相牵携而去。霍有荒田三千余顷，岁责逋赋里甲，先生发庾粟千石，予里甲代耕。岁大熟，收麦数千。监司诟之曰：“若何等官也？遂自擅命发廪耶？”然而钩考籍记⑼甚明，不能加罪也。至今，霍无逋赋，且人得私其赢，以为利焉。

彝陵三四月多火灾。火发，有类若乌者群飞衔火至他屋，处处皆焚。《山海经》所谓毕方者也。然非如鹤，一足赤文而白喙者。柳子厚《逐毕方》文，盖未尝见。先生所见，实乌也。先生夜梦一人，白袍乌巾，翘右足，旁有一人言曰：“此白将军也。”旦日，民列状请建火神庙。先生曰：“吾夜梦乃秦武安君耳。”先是州有四绰楔⑽，通衢四出，皆已燔。先生建三重楼，设钟簴⑾楼中，为武安君像而祀之，火患遂息。岂白起数千年尚烧彝陵耶？然神怪不可究知，子产实沉、台骀⑿、黄熊之论，非诬也。楼上望西陵、石鼻、天柱诸山，层峦叠如翠屏，李太白所谓“巫山夹青天”者，可以凭槛得之，而飞帆荡桨出没于莲沱、漩岛之间，极荆楚之胜观矣！

秭归治楚台山上，久雨水坏石土，危城欲坠，议欲迁州。先生时摄守⒀，为之刊山麓，决沮洳，自决波沟，纵横而出之水，工费而人「不」⒁疲，州遂不迁。《白将军楼》《归州街渠记》皆先生自为文章。

驾南巡，省檄统领辇夫万人。上居飞龙殿，每一念至，即如陵上，不以朝暮，闻炮声辄发辇夫，皆集无失期。贵人⒂率来取役辇夫，先生小冠⒃匿他所，诸贵人皆不得取。送驾至樊城，大鸿胪揭簿呼名，先生与郡太守以下皆先归。有旨事，过界不问。会天子已至邓，故免谴。其后有按察司官责先生以避事。官实后代，不知此时事。先生具言统领辇夫时，常惧不免死，官为默然。一日，被檄至施州治狱，施去江陵数千里，南出夜郎，平时于郡，但以文书羁縻，无官长来见者。其帅以百镒金置苞茗中馈，却之。夜宿僧寺，萧然赋诗，有“暗室如白昼”之语，都御使顾公璘闻而叹奖之。

彝陵故有黄陵庙，而城北夹河⒃亦有风涛之厄，先生为作黄陵行祠⒅。按：黄陵庙⒆在今巴陵，所谓潇湘之尾，洞庭之口。而欧阳公但有《黄牛峡祠》诗，故东坡述公丁元珍之梦及“石马系祠门”之句，勒石祠下。而先生云：“特黄陵庙旁有黄牛祠耳⒇，盖不知何年而变也。”

会升开建令，不肯赴。僦舟

（21）

还吴，以舟轻，彝陵人舁大石镇之。先生意欣然，以自拟吴郁林太守

（22）

云。（本乾隆版《东湖县志》，参校归有光《震川集》）

【注释】

⑴倅：任副职。

⑵怀仁王：明太祖朱元璋之十三子朱桂之八子朱逊烠。

⑶鞘：古时贮银以便转运的空心木筒。

⑷帑藏：储藏财币的府库，通常指国库。

⑸即：如果。

⑹称停两纸：《震川集》作“称停裹纸”。

⑺俵散：分发、分给。

⑻仪宾：明代称亲王、郡王的女婿。

⑼钩考籍记：考核登记。

⑽四绰楔：乾隆《东湖县志》编者推测，疑即旧四牌或新四牌也。旧四牌是为赵勉、袁泰、唐贞、王成美、李开、史颐立所立的牌坊，新四牌是为王文选、王傑、王璲、王良佐立的牌坊。

⑾钟簴：一种悬钟的格架。上有猛兽为饰。

⑿实沉、台骀：神仙名。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沉、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薯。于是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今无乃一之，则切生疾矣。”（《白孔六帖》卷九十）

⒀摄守：掌管。

⒁不：此字原刻本缺，此据《震川集》补。

⒂贵人：古代皇帝妃子的称号。

⒃小冠：古代高度广度皆逊于一般的冠。称闲时所服的便帽。

⒄夹河：即西坝。

⒅行祠：临时的祠堂。夷陵后来有几个黄陵庙即源于此。

⒆黄陵庙：《震川集》中无“庙”字。

⒇此说法，在明太史雷思霈的诗歌中可以找到佐证。

（21）

僦舟：雇船，租船。

（22）

郁林太守：相传汉末吴郡陆绩为郁林太守，罢归少行装，舟轻难以渡海，因取巨石镇之。至吴，弃石于娄门之野。人称其廉，号“郁林石”。《新唐书?隐逸传?陆龟蒙》“陆氏在姑苏，其门有巨石。远祖绩尝事吴为郁林太守。罢归无装，舟轻不可越海，取石为重。人称其廉，号‘郁林石’。世保其居云。”后用为居官清廉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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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李瑜（北美宜昌同乡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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