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明末朝廷有多混乱,看卢象昇之死就够了(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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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日,满洲铁骑已接近通州,卢象昇为了遏制其势头,命令各路将领组织敢死队,于十月十五日半夜,分四路偷袭敌营,拼死一战,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令者斩。热衷于和议的总监高起潜,对主战派卢象昇颇有成见,大说风凉话:只听说有雪夜下蔡州的典故,从未听说月夜奔袭,月光皎洁之下何以偷袭?道路遥远何以力战出奇?出奇兵宜少不宜多,若十路齐发,一张皇机密便泄。高起潜不但不予配合,反而拆台,提前把夜袭的指挥官陈国威总兵调向东路。十五日半夜先头部队开战奏捷,由于陈国威调走,后续接应部队在孙堠受挫,以致功亏一篑。卢象昇为了避免高起潜的掣肘,向朝廷提议“分兵待敌”,自己驻昌平,高起潜驻通州。皇帝同意这种安排,把宣大、山西的三万军队划归卢象昇指挥,把关宁军队四万划归高起潜指挥。但不久,朝廷又改变主意,要卢象昇赶往通州与高起潜配合。卢象昇以为是杨嗣昌在捣鬼,想用高起潜牵制他。杨嗣昌为了避免误会,向皇帝建议仍旧维持分兵态势:卢象昇暂驻德胜门外,不宜往通州。十月十七日,杨嗣昌赶赴前线军营,召开军事会议。由于孙堠之败,卢象昇对高起潜十分不满,今日又听京城流言“辽兵(高起潜指挥的关宁部队)通敌”,更加怒不可遏。卢象昇一见杨嗣昌就大兴问罪之师:公等坚意言抚,独不闻城下之盟,《春秋》以为奇耻大辱。且卢某受尚方剑,长安口舌如锋,倘唯唯从议,袁崇焕之祸立至。纵不畏祸,难道不念披麻戴孝之身,既不能移孝作忠,奋身报国,将忠孝两失,有何颜面立于人世?杨嗣昌听得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气愤地说:若如此说,老先生尚方剑先从学生用起。卢象昇回敬道:既不能奔丧,又不能战,尚方剑还是先从我颈上下手,怎能加于别人?舍战言和,非卢某所知。杨嗣昌极力否认:从未言抚。卢象昇步步紧逼:周元忠赴辽东讲和,数日往来,其事虽方一藻、高起潜着手,却受成于本兵(兵部尚书),通国共闻,谁可隐讳?杨嗣昌张口结舌,不欢而散。卢象昇以为杨嗣昌默认,连夜写信劝告:“早蒙台顾,冒昧披陈,激烈忠怀,些子俱尽。亦恃老年台圣贤之品,不罪狂愚,故不觉剖心以告耳。倘获济朝廷封疆大事,即胸中有如许怪异事,始终不复向君父一言。如其闪烁奸欺到底,誓当沥血丹墀,无言不尽。仍乞老年台力持大法,除国之大害也。”言词坦率而尖锐,心态却极其平和,毫无城府,真所谓君子坦荡荡。杨嗣昌的回信也波澜不惊:“老公祖(指卢象昇)身肩重任,势际艰难,果有危疑,自当直吐,谁得而挠之?谁得而隐之?但恐此乃时贤局见,打算杀机以待吾辈,功成则已,否则济之危祸,以快宿心,非从国社封疆起见者。”两人由于对外方针不同而生嫌隙,却有着相同的忧患意识,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大敌当前,朝廷内部的政见分歧日趋明朗化,身为内阁辅臣兼兵部尚书的杨嗣昌成为矛盾焦点。卢象昇对他的不满,集中在与满洲议和上。杨嗣昌指示方一藻、高起潜与满洲进行议和试探,是在满洲铁骑南下之前的五月份,由于廷臣反对半途而废,九月间满洲铁骑以此为借口突然南下。因此,把这次事变称之为“城下之盟”,未免有夸张之嫌;但是,杨嗣昌、方一藻、高起潜倾向于“主和”,却是不争的事实。翰林院编修杨廷麟(字伯祥,南直隶清江人)由此次长城边关溃败,弹劾杨嗣昌:“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杨)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与高起潜、方一藻倡和款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今可忧在外者三,在内者五。督臣卢象昇以祸国责枢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将士畏法,无有二心。召见大小诸臣,咨以方略,谕(卢)象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今日急务也。”又说:“凡天下之功,不成于智,而成于愚;愚者之才,不生于巧,而生于学。陛下毅然内断,先治内以治外,使诸臣以学自卫,以愚卫国。”十一月初八日,皇帝再次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如何击退来犯之敌。工科都给事中范淑泰(字通也,山东滋阳人)说:“今敌临城,尚无定议,不知是要战是要款?”皇帝问主款之说何来?范淑泰说:“外边有此议论。”又说:“凡涉边事,邸报一切不钞传,外边以为讳。”皇帝批评阁臣:“诸臣平日营私,不实心做事;有实心者又忧谗畏讥,不敢做,所以如此。若平日用心,以朝廷之事为事,焉有不济之理!”翰林院编修杨廷麟的言论更加激烈:“始建虏未犯塞,高起潜、方一藻曰当款,杨嗣昌亦曰当款;吴阿衡曰款必可恃,杨嗣昌亦曰款必可恃。表里煽谋,宣情泄弱。”矛头直指杨嗣昌,无意间也有责备皇帝重用杨嗣昌之意。皇帝大为恼火,把伶牙俐齿的杨廷麟改任兵部赞画主事,前往卢象昇军营亲自体验一下,朝廷究竟“主款”还是“主战”。其实,把杨廷麟调往卢象昇军营,是杨嗣昌的主意,想借刀杀人。《崇祯朝记事》说得很清楚:“(杨)廷麟之题赞画也,因其疏忤本兵,兼以张沈之憾,故相比为谋。实欲假手于敌以杀之。卢(象昇)未出师之前,遣廷麟至真定,与孙传庭议事,不及于难。败衄报至,嗣昌首先问曰:‘杨翰林死否?’报者止知赞画,不知翰林为谁。嗣昌再问:‘杨赞画死否?’报者答以已先奉差不在营中。嗣昌为不豫者久之。嗟乎,败报之至,正国事危急之时,宜如何震惧失措,乃止计及私仇,未死者欲其死,已死者欲饰以罪,大臣心事如此。”《明史·杨廷麟传》所说大体类似:“时(杨)嗣昌意主和议,冀纾外患。而(杨)廷麟痛诋之,嗣昌大恚,诡荐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职方主事,赞画(卢)象昇军。象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转饷济师。无何,象昇战死贾庄。嗣昌意廷麟亦死。及闻其奉使在外,则为不怿者久之。”在这种情况下,卢象昇的处境可想而知。内阁首辅刘宇亮(字季龙,号蓬玄,四川绵竹人)不学无术,却精通权术,竟然爬上了首辅宝座,为了讨好皇帝,毛遂自荐,愿意亲自出京督察军情。皇帝正为敌兵深入忧虑不已,立即批准,准备将卢象昇革职听勘,由刘宇亮代行总督之职。刘宇亮原本是一种姿态,并无意指挥打仗,一听皇帝要他代行总督,惶恐之极。杨嗣昌赶紧出面缓解:临阵易将乃古今大忌,不妨令卢象昇戴罪立功。皇帝坚持己见:卢象昇安坐真定(今正定),州县残破十二三处,岂堪复用?杨嗣昌再三请求,皇帝才勉强收回成命,但剥夺卢象昇兵部尚书头衔,以兵部侍郎履行总督之职,戴罪立功。卢象昇遭到处分,心灰意冷,深为缺兵缺饷难以进兵而担忧,又受到皇帝严厉谴责:前日敢战之言沽名欺众!迫使卢象昇不得不孤注一掷。这时满洲军队分三路南下:一路由涞水攻易州(今易县),一路由新城攻雄县,一路由定兴攻安肃(今徐水区)。卢象昇从涿州(今涿州市)进抵保定,命诸将分道出击,并派赞画杨廷麟前往真定,带去他的亲笔信,要求高起潜支援。高起潜不但不支援,反而向临清方向移动,使得卢象昇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卢象昇出帐向北拜谒京师,对五千将士宣誓:吾与尔辈同受国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又涕泪纵横地对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说:自我与流寇交战数十百次,从未败绩,今食尽力竭,死在旦夕,不再徒劳父老了!群众号泣雷动,各自拿出升斗粮食,慰劳军队。十二月十一日,卢象昇率部进抵钜鹿县贾庄,被敌军包围。卢象昇麾兵激战,呼声动天,从早晨战至下午,炮穷矢尽,他身中四箭,又受三处刀伤,依然奋不顾身,高呼口号,督战不停。突然,他从马上跌下,气绝身亡,年仅三十九岁。总兵虎大威、杨国柱弃总督于不顾,突围而逃,全军覆没。刘宇亮刚赶到保定,听到卢象昇阵亡消息,吓得面无人色,急忙逃往晋州(今晋州市)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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