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体|?从梨花体到废话文学,网络文体的短期流行病( 三 )


“文学”一词的门槛降低了,拼贴模仿就能称之为XX文学。但叛逆性却指数级增长,并且消极的反讽游戏愈发让人上瘾。
卑微文学亦然,卑微其实也是刻意展示出来的“卑微”,通过对低尊严行为的反讽,指向那些在情感关系中不对等的投入与回报,从而进行自嘲与解构的自我疗愈。
但在这种自我贬低和自我想象的舔狗话术里,其实又充满了自怜和自恋,以及隐含了对对方的情感绑架和道德审判。
“即使我如同舔狗一般卑微,但我仍然持有‘她被我打动了’的自信。”这是卑微文学的叛逆奥义,但你又很难去指摘这种自信,毕竟它或许也是自嘲的一部分,在一开始就宣布放弃所有尊严和意义,这似乎是一种立于不败之地的反讽技巧。
而“废话文学”自然是对这个信息爆炸,同样也是废话爆炸的时代最好的反讽。
在“废话文学”出现之前,“糊弄文学”其实已经提供了一套在人际交往时面对别人无聊追问的敷衍话术,宗旨是“能糊弄就糊弄,能将就就将就,狠起来连自己都可以糊弄。”在不重要或者难以推脱的事情上,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绝对不愿意花时间进行有效的信息传递。但“废话文学”显然更为激进,不仅不提供增量信息,还要制造重复语句来对抗信息、消解意义。
如今的互联网时代,人们通过各种方式生产并传播着大体量又高密度的信息,但信息的质量却被一再稀释。在人人都能进行观点输出的网络社交媒体中,在社会报道、职场话术中,充塞着那些不知所云、模棱两可的媒介信息和语言垃圾,信息通胀的幅度远比“梨花体”年代要夸张,人们对此的情绪更加疲惫,也更加消极。
而年轻人流行的对抗价值观是“躺平”,所以应对语言垃圾的方式也就是制造语言垃圾,并且垃圾话的传播速度快、娱乐性强、破坏程度又高。当人们看完一篇新闻报道却发现没有任何实际的有用信息时,发动“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废话文学嘲讽,可谓“以毒攻毒”的良方。
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对表演有过阐释, “与其相信给予的表达,还不如信赖流露的意义” 。在梗与玩梗的表演之间,这些语言游戏实际上都流露了一种情绪的负面与厌恶,反讽既是释放焦虑,也是追求价值认同。
03 消解到最后,一无所有但毫无疑问地,所有这些意在抵抗和解构的网络文体最终都滑向了空洞,在狂欢过后步入虚无。
就像人们制造出网络热词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泛滥成灾,必然又会对其产生反感,这或许是所有网络词汇的流行“反噬”,也是许多原本就没有生命力,甚至对语言造成僵化、侵害的热词稍纵即逝,终将被淘汰和遗忘的历史进程。在不久之前这些词汇是“奥利给”“集美”,现在是“绝绝子”“YYDS”等,相信大多数人此刻都对其深恶痛绝。
但网络语体或文体或许承载了比网络词汇更高级的“内涵”,毕竟相对于网络词汇单调且明显的“语言贫乏症”,它不是纯粹的重复使用,而是带有创作性的二次建构,网友可以自认为是在戏仿中完成一次后现代的语言行为艺术。
梨花体|?从梨花体到废话文学,网络文体的短期流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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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人们对各种文本的过度使用和放逐,意义和消解意义都陷入了平面化,这场抵抗无可避免地失去了方向。
“凡尔赛文学”后又诞生了“反凡尔赛文学”,都是通过“倒错”的话语实践对中产揶揄,对草根自嘲,但这种源于阶级矛盾的结构抗争性在网络狂欢表演中偏离初衷,对文本的符号狂欢最后总是超过内涵本身,一群人用表演获取流量,还有一群人在用表演“表演”获取流量,谁是玩家?谁是讽刺家?谁又是讽刺“讽刺家”终极大家?意义的“消解”在所有人的插科打诨中彻底沦为一场游戏。
而当“卑微文学”的玩梗态度进一步消解了爱情背后的复杂性和严肃性,人性被“舔狗”的标签捆绑,崇高的情感被降格,不在场的客体被忽视,都化作“接盘侠”“喜当爹”的哈哈大笑,其实是“娱乐至死”的又一种注脚。
刺猬公社曾在相关文章中指出,当一个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真实遭遇死缠烂打的“舔狗”或是油腻的“自信男”时,那这种卑微或霸道的、土味的话术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一种骚扰呢?
在这种狂欢的、戏谑的文体流行背后,很少有人去深究,过度玩梗的情况下,我们的自嘲是消解了一部分荒诞性,但也慢慢消解了最初的那种对抗性。
如果你用“废话文学”来奚落周围环境的某种废话输出,这是对抗无聊,但如果你沉迷于利用这种废话文体来表达自我,那就只是无聊。说多了废话,也只是个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