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中花树》:桃花落下,树木汗毛一样竖起( 三 )


当然,《岩中花树》的其他篇更多的是让人体会到像汗毛竖起一般的冷冽,正如作者说的他想呈现的是“清峻的、坚硬的”江南,因此无论是心学大师王阳明,还是死亡道德剧中的张苍水,抑或是黄宗羲、全祖望、章学诚、汪辉祖、张潮,作者都写出他们了曾有的入世抱负,命运的蹭蹬并最终因为著录在思想文化史上获得了永生。在这本书的阅读中,可以看到作者有意识地将潜藏的思想史传承相勾连。比如写道黄宗羲把张苍水这19年来的“三度闽关,四人长江,两遭覆灭”的经历形容为“吹冷焰于灰烬之中”。而张苍水的女儿是全祖望的族母,自全祖望16岁那年坐听族母谈忠烈遗事,他持续一生的搜求乡邦文献和有关“故国遗事”的著述工作,当是“从这个时候埋下了最初的种子”,并写出了完整的张苍水传记。
这股冷冽的气息贯穿全书,并因为作者有意无意地选取“死亡”这一主题,因此全书读后心境更如月华照水般清冷。无论是王阳明还是黄宗羲,都有对死亡的思考。而张苍水篇的浓墨重彩更让人直面晚明“暴力的血腥、道德的血腥”,在赵柏田的思考中,“文人既是承受者更是制造者……因为这死里彰显的节义和道德,已经覆亡的前朝需要它,以教化治天下的新朝同样需要它,它是超越朝代的。因此这死是隆重的,也是充分尊重赴死者的意愿的,在故事落幕时他将得遂平生最大的心愿”。也许对博尔赫斯的学习事实上浸入了作者的思考,因为“死亡”也是博尔赫斯短篇小说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情节。
《岩中花树》:桃花落下,树木汗毛一样竖起】说到“花树”,自然会想到王阳明那段著名的故事:“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赵柏田的笔下的“岩中花树”,是16至18世纪江南文人开出的“一树树好花”。他的写作,相当贴合钱锺书所说的“史家追叙真人真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明末清初,晚清民国,事实上还有“沉默的大多数”仍在黑暗中等待打捞,在晦暗中等待擦亮,等待走向合适的叙事者,重新获得绽放的生命。赵柏田开了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