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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就像生活,一人一条道,很难总结出通用的方法。无论何时,冠者五六人,列坐其次,各自讲讲自己的读书经验,都是乐事。
青少年时期,小说、诗歌是我读书的大项。现在,我的课外书里,历史、科普占比更高。今天就讲讲科普书。
有益心智的读物里,科普本应是一个大门类,可我20世纪90年代初归国时却发现,国内这个大门类几乎空着,于是打算拉几位同好来“填补空白”。那一阵也正有几位同人或开始或打算张罗出版、张罗书店。唯鄙人一向缺乏行动力,想得不少,却啥都没干成。找借口呢,是阴差阳错又回到大学教哲学,一时无暇他顾,只翻译了当时美国副总统戈尔的《濒临失衡的地球》,好歹可以列入环境科学。可庆幸的是,不少做事的人也注意到科普的空档,就从那时起,科普书的翻译、出版渐渐旺盛。
我们可以按照学科给科普分类:数学、物理、生物、动物学、人类学、环境科学等。最近几年热闹的是人工智能、基因工程、大脑科学,这方面的科普书格外多,如玛格丽特·博登的《AI:人工智能的本质与未来》、克雷格·文特尔的《生命的未来》、达马西奥的《笛卡尔的错误》、斯坦尼斯拉斯·迪昂的《脑的阅读》。
数学和物理学是最“硬”的科学,在这些领域,专业论文跟科普之间截然两分,非专业读者只能读科普,读不了论文;即使是科普书,面对的是普通读者,还是会要求读者有点儿相关领域的基础知识。有些科普书,如约翰·德比希尔的《素数之恋》的后一半,我初中文化水平,实在不大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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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动物学、人类学这边,科学和科普的界线不那么泾渭分明。迈尔的《进化是什么》既可供专业学者研究,普通读者读来也不觉得困难。这些领域的科普,不要求多少知识准备,德瓦尔的《黑猩猩的政治——猿类社会中的权力与性》《万智有灵——超出想象的动物智慧》,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照样读得津津有味。许靖华的《大灭绝》就像一部侦探小说,调动天文、地理、化学、生物各个方面的知识来破解恐龙灭绝之谜。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写人类发展中的一些节点,同样旁征博引,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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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科普意在普及科学知识,但真要学科学知识,我觉得还是去啃教科书最有效。当然,教科书“质木无文”,尤其我们小时候用的教科书,连图画都少见;科普呢,多少有点儿趣味性,甚至掺杂若干娱乐性。
我小时候读的科普书,书名可能就是《趣味数学》《趣味物理学》。增添趣味的一个办法是穿插轶事,讲到薛定谔方程,顺便提到他是在跟情人度假时得到灵感的。趣味有深有浅,薛定谔编出一只猫来讲量子叠加态也算一种趣味,但这只猫有助于我们理解薛定谔方程的大概含义,他那位我们不知其名的情人对此则没太大帮助。
科普的真正趣味不在趣闻轶事而在思想性。我们小学就学到0,学到1,后来学到无理数、复数,掌握运算规则之后,考试好歹能及格。但为什么0这个数字很晚才被引入数学呢?我们说“0这个数字”,但0是个数字吗?它是什么东西的数目?若说它是不存在的东西的标记,既然不存在,你怎么标记它?负数、无理数、虚数、微积分,进入数学王国的时候,都引起过巨大的争论,在教科书里,我们不大能读到这些思想上的争论。读读M.克莱因的《数学:确定性的丧失》,我们会发现,我们所掌握的那点儿简单数学知识背后有那么丰富的思想内容。关于量子力学的科普无一不讨论波粒二象性,量子到底是波还是粒子,这也许不妨碍科学家预测量子的活动,但波与粒子在思想层面的矛盾始终困扰着好思索的科学家们。
教科书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教授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知识系统,科普的旨趣在于把知识和我们平常想得到的道理连到一起。就此而言,很多科普都接近科学哲学。很多科普书的作者也是顶尖的科学家,如霍金、普利高津、温伯格,都是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国在很多科技领域已经进入发达行列,但中国人写出的优秀科普书不多,我想,一个原因在于中国科学家更多从技术角度来理解科学,对科学的思想性不那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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