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论|集中与对形式的意识:抒情诗和数学

诗者推荐语:本文有助于重新认识现代诗歌,详细分析了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的形式构造意志,值得一读。正文内容2858字,请耐心看完,会有帮助!
 诗论|集中与对形式的意识:抒情诗和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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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全书贯注着一种主题脉络,这种脉络使其成为一种集中的有机体。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体系,尤其是诸多散文、日记还包括一些书信都体现了对这些主题的深思熟虑。这些主题为数不多。而令人惊讶的是,它们出现得如此之早,在1840年代已经有所崭露。直到《恶之花》的出版,以至直到他去世,波德莱尔几乎没有迈出过这些主题的范围。他更倾向于对早年的谋划加以改进,而不愿写一首新的诗。这不免让人看做一种不育性。实际上这是集中所造成的丰产性,这种集中让已经获得的突破口向深处延展和加固。它激发了追求艺术完满的意志,因为只有在形式成熟时,言说的内容才能确保其超个人性。波德莱尔的这几个主题可以理解为一种基本张力的载体、变式和变形,这张力我们可以简约地描述为撒旦主义和理想状态之间的张力。这种张力始终无法化解。但是它在整体上具有秩序和逻辑性,这也是每首具体的诗所具有的。
未来的抒情诗所走的两条路径在这里还是一体的。这不可化解的张力在兰波那里会强化为绝对的不谐和音,但是也毁坏了所有的秩序和内在统一性。马拉美也会使这种张力尖锐化,会将这种张力移置到其他主题上,从而又创造了一种与波德莱尔类似的秩序,不过这种秩序随后又会退入一种新的意义晦暗的语言中去。
通过其诗歌创作在主题上的集中,波德莱尔实现了不陷入“心灵的沉醉”的意图。这种沉醉可以在诗歌中出现,但是它还不是诗歌本身,而只是素材。导向纯粹诗歌创作的行动叫工作( Arbeit),是有计划地建立起一座建筑,是对语言脉动的操作。波德莱尔多次提醒人注意,《恶之花》无意成为一种单纯的纪念册,而是要成为一个有开端、分段的进展和结局的整体。此言不虚。就内容上看,它包括了绝望、麻木、跃入非现实的高烧般的激越、对死亡的渴求、病态的刺激游戏,但是这些消极的内容尚且还能被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布局所围住。除了彼特拉克的《歌集》、歌德的《西东合集》和纪廉的《歌谣集》之外,《恶之花》是欧洲抒情诗中建筑构造最严格的诗集。波德莱尔如此来编制在《恶之花》首次出版之后所添加的一切,以至于这一切添加物都被安置于他在1845年就已经设计好并且在第一版中扩建好的框架里,这也是他在通信中承认过的。在第一版中,甚至连数字布局的旧有惯例都发挥了一定作用。其中包含了五组诗歌,共一百首。这又是形式构造意志的一个表征。确定的是,这其中表现出了罗曼语系中一种普遍的形式追求。此外,在其诗歌中可以辨认出基督教思想的遗存,这也让人不禁推测,在其精细得惊人的形式结构中有中世纪盛期的象征手法的回音,这种手法习惯以形式布局来反映神创宇宙的秩序。
波德莱尔在接下来的版次中又放弃了与数字相符的圆整,但是却加强了内部的秩序。要辨认出这秩序并不难。在提前预告整部作品的开篇诗之后,第一组诗《忧郁和理想》( Spleen et Ideal)体现了腾跃与坠落之间的反差。接下来的一组《巴黎风貌》( Tableaux parisiens)展示了逃入大城市的外部世界中的尝试,第三组《酒》( Le vin)表现出的是尝试进入艺术天堂的突破之举。这个天堂也没有带来安宁。所以随后是对摧毁者的全然着迷:这是第四组诗的内容,正如诗集总标题所示(《恶之花》)。这一切的后果就是第五组诗《反抗》( Revolte)中对上帝的嘲讽式叛乱。最后的尝试就只剩下了在死亡中,在绝对陌生者中得到安宁:所以这部作品就在最后一组,第六组诗歌《死亡》(La mort)中结束了。然而这一建构计划也表现在了单组诗的内部,作为诗歌的一种辩证式顺序。这一点无需在此展示。因为本质特点是从整体中得出的。这是一种动荡的秩序结构,其线路在其自身中变换。在整个进展中这结构勾画出一个自上而下的曲线。结局是最深的那一点。它叫“深渊”,因为只有在深渊中还有希望,见到“新”者。哪一种新?深渊的希望对此缄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