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他为何是元代“能画者第一”——山水诗画与元代多民族文化认同( 二 )


在元代中后期流传着一个芦花被的故事,也与元代士人的山水隐逸相关,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贯云石。贯云石在元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声名,如同“酸斋”名号在曲坛的声望一样,“芦花道人”的名号也广为人知,后一名号便取自“芦花被”的故事。庐陵欧阳玄在撰写贯云石的神道碑时记载到:“尝过梁山泺,见渔父织芦花絮为被,爱之,欲以绸易被。渔父见其以贵易贱,异其为人,阳曰:‘君欲吾被,当更赋诗。’公援笔立成,竟持被往。诗传人间,号‘芦花道人’。公至钱唐,因以自号。”(《圭斋文集》卷九)与高克恭一样,贯云石也是一位对山水林泉充满向往的民族诗人。他的祖父在平宋过程中为元廷立下赫赫战功,而他却对这种可以世袭的荣誉毫不吝惜,在将爵位让给自己的兄弟后,他退而与朋友徜徉于山水之间,终日唱和,浩然忘归。云石自称“宦情素薄”,在其第二次辞官归隐之际,他乘船游历了山东的梁山泺。在船上,他忽然注意到渔夫的一席芦花被,甚是喜欢,便提出以绸缎来交换。渔夫感觉这个儒雅的年轻人非同一般,就提出以诗歌来交换这芦花被。云石立刻挥笔赋诗,赠诗易被,后来就自号“芦花道人”。这个故事显示出贯云石不计名利、萧散淡泊的文人个性。他的赠诗也流露着留情自然、放浪山水的清雅之趣。诗云:“采得芦花不涴尘,翠蓑聊复藉为茵。西风刮梦秋无际,夜月生香雪满身。毛骨已随天地老,声名不让古今贫。青绫莫为鸳鸯妒,欸乃声中别有春。”(《芦花被》,《元诗选》二集卷七)
贯云石这首因山水而得名的《芦花被》,在元人乃至明清诗人中产生大量的追和作品。追和的原因,就在于这首诗引起了士人群体的共鸣,无论是沉沦下僚的失意才子,还是念念归去的庙堂之士,甚或隐逸山林的方外之客,当他们在传颂这样一首充满天真之趣的作品时,对作者的洒落与淡泊应该充满了敬意。庐陵张昱《题贯酸斋芦花被诗后》写道:“风流满纸龙蛇字,传遍梁山是此诗。”(《张光弼诗集》卷六)金陵谢宗可《芦花被》写道:“软铺香絮清无比,醉压晴霜夜不融。”(《元诗选》初集卷四十二)更有意思的是,好事人直接将贯云石的这首诗绘成了诗意图,此图在元末明初受到文人的广泛题咏。元末画家王冕有题《芦花道人换被图》,诗曾云:“高昌野人见几早,发须不待秋风老。脱身放浪烟水间,富贵功名尽除扫。”(《竹斋集卷下》)对这种潇洒的文人风致表达了由衷的欣赏。据明初瞿佑记载,另有一幅诗意图由钱塘人邱彦能收藏,画卷题诗者有贡师泰、吴子立、吴敬夫等人。由元入明的吴敬夫对这幅画在朝代鼎革之际的流传与题咏感慨万千,题诗写道:“高情已落沧洲外,旧梦犹迷白鸟边。展卷不知时世换,水光山色故依然。”(《芦花被》,《归田诗话》下卷)尽管时代变了,但这阅尽世事沧桑的自然山水没有变,承载着山水的诗人情怀也没有变。山水诗画,在这里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中“高尚其志”的隐逸情怀,这种情怀穿透了时空的隔阂,在心灵深处产生共鸣,成为打动不同群体的万古之情,并将各个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联结在一起。
对于多民族交融背景下的元代社会,山水诗画凭借人类共有的生态意识与诗性思维,加深了民族间的交往与了解,并进一步增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了解这种文艺现象,对今天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不无借鉴意义。
《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18日 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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