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顾准与他眼中的希腊城邦制度( 二 )


 眼中|顾准与他眼中的希腊城邦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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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希腊城邦制度——读希腊史笔记》
我仍愿把笔记当作对文明的探索。当然,民主制度的讨论是顾准直截了当指出的,但任何有过人类学训练的人通读笔记一遍,就不由地为字里行间的“文明”所吸引。不过,这种观点并非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而是以棱镜观笔记,多角度呈现思想的维度。吸引我思考文明问题的原因很多,我简要列出三条:
顾准认为希腊史从头到尾都是多中心的文明,这因为城邦制度;
城邦制度并非从氏族民主转变而来,而从神授王权演变;
眼中|顾准与他眼中的希腊城邦制度】城邦文明催生了僭主政治,僭主政治与东方专制主义分道扬镳。
多中心的文明是历史的结果,而非希腊人自主的选择。城邦制度导致了了多中心文明的希腊帝国。我们知道,秦始皇的大一统为中华文明奠定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基本历史变迁形式,但中心的存在必然是以唯一为最终目的。各路英雄的最后梦想都是一统中原。然而,希腊的多中心,相较中华帝国,它就是“无中心”,造就这个无中心的,正是城邦制度。首先,城邦国家不同于领土国家,它们相对独立地各自发展起来,没有强大的中心足以凌驾于城邦之上控制所有。其次,城邦制度的官制,不许有单个政府首脑统一领导下的无所不能的行政权力,使得公民大会或议事大会只成为“陪衬”这个行政权的“清谈”的议会,这是直接民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即,城邦的起源与政制都自然地呈现多中心,希腊文明选择了城邦,就无可避免地选择了多中心。
顾准对城邦制度的讨论就此而止,转而追问民主制度的起源。
若以历史的眼光看,多中心的文明并不只和城邦制度相关联。值得一提的是,希腊文明的多种形态都来自地域的他者,中心一直在亚洲和非洲,而不在希腊本土。来自考古学的证明表明,克里特文明是希腊远古历史的开端,公元前3000年,那里已经进入青铜时代。克里特岛的最初居民来自亚非草原。克里特文明的衰落,迈锡尼王朝的兴盛,代表者希腊人对非希腊人的胜利,前希腊人被降服或赶走,希腊人似乎自己掌握了自己的文明。但考古发现又一次印证了他者。伊伦伯格(Ehrenberg)根据考古资料证明,迈锡尼王国可能结合了东方的祭司—君王和印欧酋长遗风两者。迈锡尼王国比克里特文明更为广阔,拥有海外,可能东方的意味比克里特稀薄,但它仍然是希腊的他者,是海上文明对陆上文明的征服。多里安人发动了伯罗奔尼撒战争,他们本是迈锡尼王朝的王畿之地,他们企图征服所有王国,建立中央王权,但最终归于失败,并且希腊文明从此也进入黯淡的“黑暗时代”。虽然我们不能就此贸然断言:希腊文明是异族入侵形成的,但至少考古学的发现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多个文明在一起碰撞,征服或被征服,集权的王权中心从来就未存续。就连唯一的迈锡尼“万民之王”亚加米农,也必须召集长老会决议军事问题。相比中华文明,虽异族的入侵史不绝书,但中心的存续相当稳定,辽阔的中原之地为一代王朝的存续创造了得天独厚的良好条件。同时,这个好条件也让中华帝国历史地告别了多中心的文明形态,自始至终,它都在追寻那个中心,就像它的名字,中国。
 眼中|顾准与他眼中的希腊城邦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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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锡尼国王的金面具
神授王权在远古希腊存在过吗?城邦制度的民主来自神授王权吗?多数历史学家的答案都是否,然而顾准却有不同的看法。顾准认为,迈锡尼王朝非常类似周王朝,有王畿之地,有王权(万民之王),有礼仪上的贡赋。迈锡尼王朝的王权的象征是彼罗普斯传下来的权杖,代表者亚加米农家族作为王高于其他王的地位。这与周天子和诸侯的关系基本同构。现实地想,顾准的推断不无道理,一个巨大的帝国不可能由民选的军事首领统治,那是想象中的民主原型。为什么同构的文明出现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