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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奶奶和她的柿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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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刘兆海编辑丨文姐
并不是每个老奶奶看上去都那么可亲。
俺村的卢奶奶，远远看去小伙伴们都觉得害怕。她灰白稀疏的头发，满脸黑黢的褶皱，鸡爪一样皮包骨头的手，裹着破败的黑布棉袄，经常是坐在房台边杌子上一动不动。我们不敢轻易靠近。
我们村子人口不多，可是从西走到住东边的卢奶奶家，房子稀拉，挺远的。所以我们住西边的不常见到她。除了快入冬的时候。
要不是她家有棵柿子树，我们才不去那里呢。
她家的柿子，是山柿子，不是我们常说的“洋柿子”——城里人叫西红柿、番茄的那种。大人说这柿子只在山里长，不知道为什么卢奶奶家却有一棵，并且长得又高又大，每到秋天，黄橙橙的柿子压弯了枝头，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听大人说，卢奶奶和他儿子当年是从西南山区那边过来垦荒的。柿子树一年年长得枝繁叶茂，他的儿子一直没有娶媳妇，卢奶奶也已经老得吓人。
当秋风里树叶飒飒掉落，满树的柿子像灯笼似的在高处明晃晃地，我们这些“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小子，三五个一伙，时不时到卢奶奶家房子周围凑。可是卢奶奶像是早有防备，天天坐在屋台崖头那里，半天不见挪窝。我们装作若无其事在周围玩耍，浑身冻得缩缩着，不时瞅瞅卢奶奶和她那棵挂满宝贝的柿子树。心急的是她就是不进屋，我们干搓手没办法。
我们知道那柿子滋味，真好吃啊。去年娘拿回家一个，说是卢奶奶送我吃的。拳头大小，金黄的皮透着亮，软软的胀鼓鼓的，像个宝物！我小心翼翼用指尖戳开个小洞，里面是琥珀色的汁液，一股甜味直冲鼻孔。我用嘴一嘬，滋溜一下就进了口大半，蜜一般甜到心里，真不忍咽下肚去，欲罢不能！
我们都记住了这个宝贝，做梦都想。虽然苹果、桃、枣什么的也很好吃，但更对卢奶奶家的柿子牵肠挂肚。
天天来转悠，我们却无从下手。冷风刮起了，越来越冷，树上的柿子神气活现地在朝我们挤眉弄眼，伙伴们都有些泄气。
这天下午，我们正挤在沟坡上叹气，远远看见卢奶奶朝这边招手。我们心慌，是不是她早猜透了我们的小心思，要骂我们一顿呀？
小军要撒腿跑，胆大的强强说，怕啥？咱们过去，她要打咱们，咱跑得快，她小脚撵不上的。于是我们蹑手蹑脚过去，离着卢奶奶几步远停下来，眨巴着眼望着她。卢奶奶脸瘦得眼睛鼻子嘴快挤到一起了，干瘪的嘴裂开，黑洞洞地看不到牙，还是把我们吓了一跳。
她嘴里咕念着，低缓得几乎听不清楚，但我们好歹听懂了她的意思，说你们在这里玩吧，在河沟里冷。
我们挤在墙角那里不动，咬着嘴唇不说话。偶尔瞟一眼树上大大的柿子。
卢奶奶黑沉沉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抬起手里的木杖指着柿子树说，你们想吃，就去摘个吃。早先我去一家一家送，腿脚不好了，也没法去送了，哎。
捡软的摘。硬的还不能吃呢。卢奶奶嘱咐着。
我们兴奋得几乎蹦起来，连句谢谢也不说就嗷嗷着小跑到柿子树那里。到了树下才发现，我们的个子够不着，跳起来离最底下的柿子也差一截。我们比试着蹦高，也没有能抓到。看着到嘴边的美味吃不上，我们哭丧着脸，面面相觑。
卢奶奶点点头说，孩们在这里玩，傍黑天恁大爷回来，我让他给恁们摘下来吃。
我们重燃希望，就在卢奶奶天井里玩“四顶”“跳房”“抵拐”……闹腾了一下午，卢奶奶就那么坐着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天要黑了，各家烟囱都冒起炊烟，卢大爷也没回来，我们只好悻悻地回家。
在路上有的说，老婆子骗人，哄咱们玩呢。
接下来就是风雪交加的一段日子，我们不能出门去疯，也慢慢淡忘了枝头柿子的诱惑。直到有一天，听大人说，东头卢奶奶死了。我们心里发凉，就像她还在我们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