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的演奏能让观众觉得不那么枯燥,能够更好地理解整部作品的结构,感受赋格部分的精彩。
文章插图
不要轻易下脚
上观:作家米兰·昆德拉曾经这样评价贝多芬的晚期作品:“他走上了一条没有人追随的路,没有弟子,没有从者,他那暮年自由的作品是一个奇迹、一座孤岛。”你是怎样理解贝多芬的晚期作品的?
薛颖佳:很多人谈到贝多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他的愤怒、他的抗争精神,这只是他的一面。贝多芬的内心其实很渴望与人交流,由于听力下降带来的挫败感迫使他静静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失聪对作曲家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但这也给他创造了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世界,在那里没有任何干扰,他可以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在那个自由王国里,他从不重复过去的自己,不过他也没有为所欲为,而是在既定的规则和尺度里,最大可能地自由创作。我曾经看过贝多芬创作的所有曲目单,没有一个体裁是他首创的,他可以不打破前人留下的外部框架,但是从内部做到极致的升华。
上观:作为演奏家,该如何抵达那座孤岛,并把他的内心世界解读给观众听?
薛颖佳:很重要的方法就是读谱。我们与作曲家隔着几百年的时光,他们所有想表达的内容都在谱面上。我们通过每一个音符、连线、记号,了解他们要说什么。我还曾经抄过一点贝多芬的乐谱,在抄写的过程中试着理解他想说的话,确实会有一些和看谱不一样的感受。
研究乐谱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了解我们在演奏时不应该做什么。我们总是在想演奏时该如何表现,但可能会忽略不应该做的事。
上观:读谱能读出哪些不该做的事?
薛颖佳:仔细分析作曲家的情绪变化、创作动机,就会知道哪些事情不可以做。比如在没有必要踩踏板的时候踩踏板。贝多芬那个时代的钢琴和现代钢琴有些不一样,有时候他在谱子上标注了一个很长的踏板,但是运用到现代钢琴上形成的混响会太大。我们在演奏时应该做出一些调整。
上观:我发现你在演奏中踩踏板的频率不太高。
薛颖佳:踩踏板是很容易的事,一脚踩下去,音色立刻就会变得丰富。但我在练琴的时候往往是完全不踩踏板的,我想先看看我用双手可以做到多少,然后再试着用脚锦上添花,而不是在一开始就急于下脚。
空气中的微妙电波
上观:贝多芬留下的作品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但全世界的音乐家与听众依旧为之着迷,他的作品为何能够历久弥新?
薛颖佳:我觉得现代人的烦恼、痛苦与两百年多前的人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不是单纯依靠物质的进步就可以消解的。许多作曲家为宫廷、为权贵创作音乐,而贝多芬始终在为自己创作,为人创作,他写的是人的故事,表达的是人的情感,他对全人类有一种无私的爱。因此,无论是在马车时代、蒸汽机时代,还是今天这个信息化的时代,人们在聆听他的音乐时,都能够获得内心的共鸣。
上观:一千个艺术家眼中有一千个贝多芬,面对同样的乐谱,每个人都会呈现出各自独特的表达,作品也因此获得新的生命。
薛颖佳:是的,两百多年来,那么多人演奏过、录制过标杆式的贝多芬作品,为什么我们今天还要演?因为每位音乐家对作品的理解、所选择的演奏方法、演奏的速度都不尽相同。作为演奏家,我有一种好奇心,我想知道我能弹出什么样的效果,我更希望把我所理解的音乐与观众分享。我相信观众也会有一种好奇心,走进音乐厅感受不同音乐家的解读与演绎。
上观:在舞台上演奏的时候,你看不到观众,如何与台下的观众沟通?
薛颖佳:用音乐与观众沟通。尽管我只有在最后鞠躬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但他们是否被我的演奏打动,还是觉得无聊,我都可以感觉得到。如果观众在音乐中与我产生了共鸣,空气中就会有一种微妙的电波,这会更加激发我的状态。这种奇妙的感觉是现场音乐会最大的魅力,也是无法被线上表演所取代的。
- 专访沈昳丽:表演就像一条隐秘的小径,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 独家专访|M/M(Paris):以设计与世界对话
- 与其随波逐流,不如创造主流丨专访沉浸式戏剧《迴家》监制陈皆理
- 孟子后人今何在?专访孟子第73代后裔孟庆松,诉说传奇故事
- 钢琴家傅聪因新冠去世,系傅雷之子
- 专访诗情傅聪最怕看的就是《傅雷家书》
- 钢琴家傅聪: “我的东方人的根真是深”
- 钢琴家傅聪因新冠肺炎在英国去世,“中华文化是我的一部分”
- 著名钢琴家傅聪因新冠肺炎在英国去世,享年86岁
- 心有蔷薇,天才钢琴家终是念国;细嗅猛虎,父亲母亲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