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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华写《霸王别姬》的时候,不过二十一二岁,像极了“出名要趁早”的张爱玲,自带穿透世事的苍凉,在如此青涩的年纪里,却能把人性写得这么深彻入骨,把爱和欲的层次描绘的如此细致入微,天生是吃文字这口饭的。小说精彩绝伦先入为主,没成想同名电影亦是不遑多让,少有电影拍得比原著还精彩的。《霸王别姬》于1993年上映时,当时的电影票才四块钱,却斩获了四千五百万的票房战绩,够得上“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的荣誉,算导演陈凯歌自己亦难以超越的扛鼎之作。电影中张国荣的程蝶衣实在令人惊艳,在文字的想象之外,款款而来的,不就是这样烟行媚视的程蝶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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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末了,已经年老的程蝶衣又遇段小楼,两人在蒸汽氤氲的澡堂子里,袒腹相向,悠悠然说起从前,一解旧恨,叹一句“灿烂的悲剧已然结束,华丽的情死只是假象”,出来便也各奔东西。电影改了程蝶衣的结局,他并未娶妻,还是执于戏中的一个痴人,在《霸王别姬》的唱词里,自刎于段小楼的那柄长剑之下,这样的结局更契合了程蝶衣这个形象,“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执于“虞姬”的程蝶衣,这一辈子,都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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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对程蝶衣的人格塑造产生的影响程蝶衣曾唤名小豆子,长于青楼,身为妓女的母亲为了他的前程狠心把他送进了戏班。小豆子容貌清秀,却天生六指,被戏班关师傅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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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讲究个扮相,小豆子多出的手指头成为他入行的阻碍,母亲忍痛斩断了儿子多余的手指,这是程蝶衣第一次被迫向残酷的现实妥协,亦是一个隐晦的意象,小豆子身体的残缺向“健全”的一个强迫修正,预示他后来性别的被迫扭转。戏子娱人,地位低下,唯有熬出个角儿来,才能在这末流的行当里,撑起一份物质与身份上的双重尊严。戏班子学艺更是严苛,入了师门,尊卑有序,由不得个人的自由,要在这底层里摸爬滚打讨个好生活,尽是艰苦卓绝的幼功里训练出来的。小豆子因长相清秀,被关师傅定性为旦角。小豆子本能里对自己男性身份的认同,总是将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唱反,招来师傅们的不少打骂。小豆子委屈:“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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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豆子在贵客太监张公公面前又唱错时,一向对他包容体贴的小石头,愤怒地把烟袋杵进他的嘴里使劲搅拌来惩罚他,满口血污的小豆子含泪开了窍,他这一生的命数就在这声拔尖嗓音里,荒了腔走了板……有人认为这种含有“性”隐喻的行为,致使小豆子改变了自己的心理性别,才克服了口误,清晰地唱完了整段唱词,这说法有点牵强。认知的改变不是突然的,是长期环境中潜移默化的结果,至少也是平时的量变产生了质变。戏班的师傅不会耐心地给他讲解角色和现实的区别,只会以简单粗暴的体罚来告诉你什么是对的。每当他坚持自己是男性时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根据心理学家巴浦洛夫经典条件反射理论,会让他每当认为自己是男性时就会出现被打的痛苦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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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连一直支持、理解、包容他的小石头也不再偏袒他,攻破了他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让他开始否定自己,再一次向环境妥协了。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根据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按将人的一生划分为八个年龄段,每个年龄段有不同的任务和危机,如果顺利渡过所在年龄段,会学习到所在阶段的积极的品质;若那个年龄段受到失误或创伤,会影响一个人的终生发展。小豆子当时处于青春期,属于“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阶段,这时期的主要任务是建立一个新的同一感、或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危机是角色混乱。小豆子没有顺利渡过青春期的危机,导致他性别的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