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赏】寻亲记
文/王霁良
那时候我们那里还很穷,刚刚改革开放,土地分了没几年,每年的公粮交得很重。即便是这样,鲁西南的春天还是来了,东鱼河畔又变得郁郁葱葱起来。
北岸的小村庄,午间的街巷空空荡荡,年轻点的人都进城务工了,田间劳作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河堤外的田野上。麦子正在拔节,一片绿色的海洋,村庄就像浮在麦田之上。
麦田里忙碌的人却不是为侍弄麦子,是在田间地头开辟出一块两三平方米的空地,为春季棉花育苗,等到棉苗长出两个叶瓣来,就要一棵棵栽种到麦垄里,那可是个苦累活。
为了棉花育苗,我和表姐陈方云干了两天,还得一晌才能下种,下了种还要用塑料薄膜盖起来,直到苗出齐了才成。我是她一个电话请来的,算是佣工吧,不要工钱的佣工。
临近中午,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看天色,上初一的儿子快要放学回来吃中饭乐,表姐夫早出晚归,整天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泥瓦工。
文章插图
我和表姐扛着铁锨回家,一进胡同,就见她儿子小强也背着书包从街对面过来,她紧走几步,拿腰间钥匙捅开院门的锁,一进门就看见脚下一个装满水果的大塑料手提袋,春上水果死贵,这一袋又都是稀罕水果,有越桔,橘子、还有木瓜,叫不上名的也有。表姐回头看了看木门坎,她家的木门坎是活动的,平时防止院里的鸡鸭和山羊钻出来,三轮车进院时木门坎又可拿下来。她给我说一定是亲戚串门,看家里没人,就把东西塞进来的,可又说亲戚都是穷亲戚,还真没这么大方的,她这样心思着说时,儿子已弯腰把水果抱屋里去了。儿子闹着吃,拗不过,她就给他和我掰开两个桔子,儿子又要吃木瓜,却不知怎么下口,就双手抱着像啃甜瓜一样“噗噗”啃起皮来。
【 木门坎|「散文欣赏」寻亲记 文/王霁良】正吃着呢,从敞着的院门进来一个体体面面的老头儿,穿黑西服,戴棒球帽,右肩挎着一黑色半大皮包,从院门口的大槐树上漏下来的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槐花馥郁的香气笼罩着整个庭院。表姐从小方桌旁站起来,倚着门框问“您找谁?”
老头儿眯缝了一下眼,说,“你就是方云吧?”
“是啊。”
“噢,我是从东北回来探亲的,老家也是白浮屠镇的,我替亲戚来看看你,”老头儿边说边走上来,左手放在帽檐上仔细看着我表姐,又转向我和表姐的儿子,“你两个孩子了?”
“不,那是俺表弟,这小的才是。这么说水果是您买的?孩子闹着要吃,这不,先吃开了。您进屋,喝茶吧?”
“我不渴,”老头儿进屋坐下,把肩上的提包放到门后的小板凳上,边说边沉吟了一会,接过表姐递过来的茶杯说,“方云呢,你以前有个爸,亲爸,你知道不?”
“知道,走了三十年了,你是他家亲戚?他还活着吗?”
老头儿一怔,瞪着眼接口说,“活着,活着,东北那嘎达,黑土地,养人。还记得他的模样不?”
“那哪还记得住,他走时俺才三岁。哦,您是他什么亲戚?”
“我啊?一个屯子里的。”老头顿了顿说,“你爸老好了,以前回来探亲,找过你们很多回,一直没找到。他想回来看看你,不知道你还认他这个爸不?”
表姐听了,把脸一仰说,“咋不认哩,他毕竟是俺亲爸。”
我啃着木瓜,刚才还在生老头儿的气,暗自埋怨他老眼昏花啥眼神,现在不由得插嘴说,“对,是得认。”
饭桌边的老头儿忽然老泪扑簌簌落下来,掏出手绢擦了两把眼,急巴巴地说,“闺女啊,我就是你爸,你亲爸方鲁明啊!”
“啥子?你等等。”表姐说着转身进了里屋,翻找着五斗橱,拿出一张黑白照片仔细端详着。
“方鲁明?这么耳熟?”我自己寻思着,好像听父亲说起过这个人。当然,我知道,这是个与我、与我们家不沾半点亲戚的人。表姐三岁时,一直不和的爸妈又动干戈了,她爸一气之下去了东北,几年不回,她妈等了他两年,看看没个指望就带她另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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