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深闲话|愧疚与感激(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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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深亲情散文|愧疚与感激|《追忆父亲的一生》之后记04
我最不该的 , 是没有早一点告诉父亲实情 。
其实 , 父亲对于生死 , 比我这样的所谓读书人要坦然得多 。 有一年 , 我偶然遇到一个机会 , 买到一付不错的寿材拉回老家 , 直言是为父亲准备的 , 他不仅毫不忌讳 , 还高兴得到处炫耀 。 那时 , 他才不到六十 。 七旬刚过 , 有一天我陪父亲去吊唁一位亲戚 , 笑问他是否想过百年之后归葬何处 , 他竟然明确指给我一个地方 , 说明他早有考虑 。
放疗后 , 父亲恢复得不错那段时间 , 我为何自作聪明隐瞒实情而不直言相告?难道父亲是一个懦弱的人吗?两年的时间 , 原本可以让他知道这是他一生最后的时光 , 让他从容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 说想说的话 , 做想做的事 , 去想去的地方 , 见想见的人 。
如果早一点告知实情 , 他一定愿意跟我聊一聊他的一生 , 那些受过的苦与难 , 那些难忘的人和事;一定会有一些要紧的话要嘱咐他无限疼爱的子孙 。
如果早一点告知实情 , 他一定愿意趁着还能走动 , 去二塘跟他最惦记的三个老舅舅拉一拉家常 , 去冷水滩看看他最佩服的小姨和姨夫 , 去找他的发小宜休叔叙一叙陈年旧事 , 甚至再去一趟瑶山看看他当年盖的那些木屋 。
如果早一点告知实情 , 他一定不会再离开家乡 , 会坚守在那座他无此眷恋的新房子里 , 直到阎王前来接他 。 生命最后一程 , 会走得更加安祥 。
无情的阎王曾经给了我一个善意的提醒:父亲拉了几天肚子 , 身体虚弱得站不稳、走不动 。 我本就该明白 , 属于父亲的日子已经不多 , 该说的话 ,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 可是愚蠢的我 , 把父亲接到医院打了半天吊瓶 , 稍微好转又放任他独自回了老家 , 而我竟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 阎王爷为了证明我的愚蠢 , 加快了索命的步伐 。 没过几天 , 父亲再次病倒 , 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 不仅没有站起来 , 连话也说不出来 。 我跟父亲最后交流的权利被剥夺了 。 在致命的呛咳与蚀骨的疼痛煎熬中 , 奄奄一息的父亲 , 经常嚅动嘴唇 , 艰难地想要表达什么 , 被癌魔吞噬的喉咙发出的声音细微而且含混 , 我们总也听不明白;只好瞎猜 , 又屡猜不中 。 父亲脸上满是失望和无奈 , 眼神变得暗淡 , 头颅垂到一侧 。 父亲就在这样的失望和无奈中 , 很快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 留下我在世上 , 流那无用的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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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深亲情散文|愧疚与感激|《追忆父亲的一生》之后记05
唯一让我感到慰藉的是 , 父亲病重期间以及去世之后 , 来自亲人的细心陪伴和精心照料 , 以及亲朋好友殷殷探望和深切悼念 。
妹妹英花放下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 担起照料父亲的重任 。 大弟云生先是拖着有病的身子从成都飞到长沙 , 在医院陪伴父亲住院;后又抛开肩上的公职 , 一再续假 , 在家中守候弥留的父亲 。 小弟培生提前结束湘雅进修 , 回家做父亲的专职医生;在所有医院都不敢、不愿继续治疗的情况下 , 他一边流泪一边优选医疗方案 。
弟媳国爱 , 带着晨晨专程远赴长沙慰问 , 让惶恐不安的父亲静下心来完成了疗程 , 病情得以缓解两年 。 弟媳桂兰 , 从成都买寄来波斯登羽绒大衣 , 父亲穿在身上 , 一个冬天不曾脱下 。 亲爱的汪 , 她买的奥康皮鞋 , 是父亲穿过的最贵的鞋子 , 也是父亲最喜欢的鞋子 。
还有好兄弟德云 , 父亲三次去桂林手术与检查 , 都是他一手安排 , 无微不至 。 老同学美珠 , 我一个电话 , 不在医院工作的她二话不说 , 立即找熟人、说硬话 , 让父亲及时住进湘雅二院 , 还多次探望 。 好兄弟动员 , 发挥自己在皮肤科、疼痛科方面的特长 , 经常为父亲解除疾苦 , 而且拒收分文 。 老上司金文、老伙计四星 , 为父亲的新宅操劳 , 常到家里看望 , 与父亲对饮和畅聊 。 挚友冲龙 , 不仅在父亲生前年年到家里探视 , 在父亲去世后 , 他作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 在一天的繁忙公务之后 , 连夜驱车百余公里 , 远道赶来吊唁 。 学长劲松既到医院探视 , 又赴老家哀悼 。 更有家乡的父老乡亲 , 在父亲患病期间 , 结伴租大巴进城前来问候 。 父亲弥留返乡之际 , 三哥迅生和友邻糖炮闻声而至 , 深夜到床旁看望 , 使父亲明白 , 他是真真切切回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