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乡村里的“少数派”( 二 )


对于乡村的孩子而言 , 他们首先要跨过高考的门槛 。 因为没有多余的钱 , 韦家的儿子们从未上过课外辅导班 , 老大老二的高考志愿 , 也是自己琢磨着报的 。
忙于养家的老两口 , 离田地很近 , 离高校很远 。 韦子运知晓广西每年高考的分数线 , 这是从别人口中打听来的 。 对于儿子就读的专业 , 他能清晰地说出名称 , 解释不出大概 。
但韦子运依然关注儿子们的成绩变化 , 清楚儿子每一次考试的名次 , 会盯着他们总结成绩变动的缘由 。 怕孩子们“接触东西多了 , 分散了读书的心思” , 直到高中毕业 , 韦子运才给两个儿子买来第一部手机 。
家里没电脑 , 老两口的手机是捡儿子后来淘汰的旧款 。 韦子运不玩社交网络 , 但会上网看新闻 。 除了老家 , 他只去过广东、上海和武汉 。 前两者和打工有关 , 后者是他送大儿子去大学报到 。
那是他唯一一次走进大学校园 。 为此 , 他辗转到云南 , 坐10余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 抵达后却只待了一天就匆匆离开 。
跨过高考的门槛 , 来自乡村的孩子要面对的还有城乡之间基础教育上的差距 。 二儿子韦家耀坦言 , 在大学里 , 自己习惯扮演旁听的角色 。 他不属于能快速和陌生人熟悉的角色 , 多数时候 , 他会等别人先张口 , 直至讲到自己了解的内容时 , 再自然地加入话题 。
大儿子韦傢郑也属于沉默的一派 。 他内向 , 话少 , 欣赏来自大城市同学身上的自信 。 他在北京读研 , 设想过日后留在北京 , 但北京的房价令他发憷 。 他说自己不算“有野心” , 也想追求安稳 , “但以自己的实力 , 如果想扎根城市过安稳的生活 , 实现起来就必须要有野心 。 ”
“进北京念书挺好的 , 留下生活挺难的 。 ”他感叹 。
他羡慕别人读过幼儿园 , 上过兴趣班 , 习惯逛图书馆 , 网络玩得顺手 。 “10年前 , 至少我读高中的时候 , 没有这些 。 ”这种不平衡在研究生阶段的实验室里得到了缓解 , 这也是他坚持读书的理由之一 , 希望用学历磨平城乡的差距 。
2018年 , 韦子运家脱贫了 。 这距离韦家被评为贫困户过去了3年 。 韦家享受了低保和其他帮扶政策 , 走过了最难的阶段 。 不过 , 仍有压力需要这些年轻人自己肩负 。 韦家已经习惯了能省就省 。 3年间 , 韦家耀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 大学时期 , 他和大哥都在学校勤工俭学 , 打扫过实验室 , 帮图书馆整理过图书 。
韦家耀还另外做过两份兼职 。 他发过几天传单 , 之后在一家婚庆公司负责布场 。 一年多的时间里 , 他习惯了周末早出晚归 , 最晚回程时已经22点 , 过了晚班公交的运行时间 , 就骑半个多小时的共享单车回学校 。 学校的大门落锁 , 他只好爬进来 , 回到寝室 , 同学早躺下了 。
高中毕业后 , 韦傢郑跟亲戚一起干过暑假工 , 在广东一家工厂做灯罩 , 一个月拿回2000元 。 研究生录取后 , 等待开学的4个月时间里 , 他再次上了流水线 , 到广东的工厂给电扇上螺丝钉 。 那份工作累 , 工头脾气暴常呵斥员工 , 工友聚起来谈论的是永远说不完的家长里短 。
大学毕业后的一年半里 , 他做过两份正式的工作 。 他学生物专业 , 最开始被科研院所安排到四川的养殖基地 , 人要待在船上 , 一天喂两遍鱼 , 做记录 。 后来 , 他换了份“更用得上专业”的工作 , 在广州一家公司负责细胞培养 , 经常加班 , 没时间复习考研 。
他的工资徘徊在4000元上下 , 花10个月还清了2.5万元的助学贷款 。
韦子运对儿子读书这件事的坚持 , 某种程度上来源于自己的经历 。 他接触过读书最多的一位 , 是他的初中同学 。 那位同学一路考上高中、大学 , 之后被分配进高校工作 , 做到教授 , 女儿去过国外留学 。 每年 , 那位同学回老家时 , 他们都会一起聚会 , 韦子运发现对方总有讲不完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