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赵松|格丽克的诗歌不是一棵树, 而是衍生出了一整片丛林

采写|宫子

新京报:你如何评价格丽克诗歌的整体风格呢?

 

赵松:我第一次读格丽克的诗歌是很早的时候了 , 只是几首诗选 。 当时只是感觉很特别 , 但并没有特别强的印象 。 直到后来世纪文景出版了两本她的诗集 , 两本书统一看了之后 , 印象就非常强烈了 , 甚至强烈到觉得这样的诗人在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 。

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整体性 , 她的所有诗歌 , 即便你抹掉时间、打乱编排 , 依然能看到一种整体性和生长性 。 格丽克的诗歌不是一首首单独排布的 , 而是一个整体 , 有内在的关系和延展性 , 至于这种关系是什么 , 只有在读的时候自己去体验 。 如果你只读其中的某一种 , 是感觉不到的 。

我觉得格丽克是个很宝贵的天才诗人 。 她写诗很早 , 十六七岁就下决心一辈子要写诗了 , 形成了一种信仰 , 类似于“我的生命只有写诗才能持续” 。 还有一点 , 在写诗的过程中 , 不管她使用什么样的题材和素材 , 你都能感觉到她不是在记录某个时间或者表达某种情绪 , 或者表达某种更深层的微妙思考 , 她给人的感觉是总在通往某个事件的途中 。

阅读的时候 , 你会感觉是和她一起坐在一艘船上 , 一同渡过一条河 , 一同抵达对岸的某个事件 。 当你读完后 , 你会感觉这个事件并不是这首诗本身 , 这首诗反而像是这些事件的预兆 。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诗总有特别耐人寻味的角度 。

很奇怪 , 我在阅读她的诗歌的时候感到 , 她并不像自白派诗人那样过于沉浸在自我的状态里 。 对她来说 , 自己的经验世界和外在世界带给她的感官积累 , 几乎是平等的 。 她更像是在用第三视角来观看这一切 。

因此 , 格丽克的诗歌还有一种很个人化的仪式感 , 会有神秘的意味 。 这种神秘感不是宗教的 , 也不是神秘主义的 , 它是一种音乐般的调性而产生的神秘感 。 她的诗写得也不玄 , 是在用相当日常的场景和细节来完成她的诗歌空间 。

 

新京报:那谈到整体性 , 她的诗歌在早期和晚期有什么明显的风格变化吗?

赵松:她早期的诗歌更感性一些 , 更接近于那种通灵的状态 , 她能够贯穿事物的表层 , 抵达那些深层的东西 。 一种敏感和直觉在推动着诗歌的形成 。 在后期 , 我觉得她做得更冷静 , 更有一种对诗歌的控制在里面 。 真的就像金属熔化后重新凝结的感觉 。 如果说她早期的诗歌还在熔解中 , 晚期的诗歌则是经过淬火的 , 更有密度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