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审判亲历者高文彬:生而逢时的淡泊者( 六 )

回国后 , 东京审判中的四位先生在上海成为忘年交:检察官向哲濬、首席顾问倪征燠、法官梅汝璈的秘书杨寿林 , 以及他们之中最为年轻的秘书兼翻译高文彬 。

一根扁担

1979年初人生中第二次重返上海时 , 从火车站走出的高文彬 , 脸晒得黢黑 , 肩背处因常年承担重物肿得老高 , 一根扁担挑着他的全部家当 。

 

女儿形容他当时的状态 , “被改造得彻底 , 和农民一模一样”——那时 , 高文彬已经56岁 , 他人生青壮年的时光都消耗在了苏北和江西的劳改农场 , 整整27年 。

 

在被卷入那起改变他人生走向的案件之前 , 他最新一份工作是在解放后的上海军管会外事处 。 1952年 , 高文彬在东吴大学的老师艾国藩被打成特务后 , 高曾因工作事宜前去请教老师受牵连 , 被控“泄露国家机密”判刑10年 。

 

一个常年和英文、律法打交道的知识分子每天要面对繁重无尽的体力劳动 。

 

有时 , 一天插秧要插一亩地 , 累到“晚上睡觉敲锣都敲不醒” 。 在鄱阳湖边修筑堤坝 , 人用肉身去挡住木板 , 泡在水里两个小时轮换一次 。

 

挑泥负重 , 肩膀和背部的皮肤都磨出水泡 , 光着膀子在阳光下再晒到脱皮 。 休息时都不敢平躺 , 否则一转身凉席就能拉下一层皮 。 反复如此 , 他的背后来变得像“乌龟壳”一样粗糙 。

 

身体上的伤痛还勉强能熬过去 。 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 直接击垮了他的家庭 。 妻子与他分离 , 连亲弟弟也和他划清界限 。 女儿高岚也因为父亲的关系 , 被贴上“反革命子女”的标签 , 受到许多不公正待遇 。

 

在劳改农场 , 他看到有人因为健康问题倒下 , 还有人精神崩溃选择自杀 。 他也有过最绝望的时刻 , 但从没想过终结自己的生命 。 后来在回忆中 , 他说当时的想法是 , “我没有做错什么 , 怎么会到这种地步”、“我要是死了别人还以为我是畏罪自杀 , 一定有一天还我一个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