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童年的经历和母亲的故事给谭恩美带来了反面的刺激作用,成为作家后,谭恩美出现了奇怪的情感体验问题。她对于悲伤事情的感受倒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在某些时刻,她会莫名其妙地被一些场景感动。例如经过一场葬礼的时候,即使和死者素不相识,她听到悼词的时候也会禁不住痛哭流涕;在电视上观看比赛颁奖仪式时,只要听到国歌,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哪怕是自己从来没去过、或者并没有好感的,也会因此流泪。医生对此的解释,是谭恩美曾经服用的抗癫痫药物对大脑左颞叶产生了化学作用,让体内的多巴胺升高,使得谭恩美很容易被刺激到、进入到幸福感爆棚的感动状态。谭恩美对此的解释是,服用抗癫痫药物不仅控制了疾病,缓解了神经疼痛,同时如果停药的话,那么她可能陷入抑郁状态,会从被莫名的事物感动哭泣变成对着它们忧伤痛哭,“所以说,比较风险与收益,感觉太幸福又有何妨?”
而文学对此的解释是,那些秘密——即使它们埋藏在我们的生命之外——但只要它存在于时间和记忆中,就会对人的生命产生震荡式的影响。正如谭恩美在小说中创造的那些故事一样,女儿们试图不断破解母亲的秘密,即使漂洋过海,换了迥然不同的文化与社会环境,那些记忆与忧伤,依旧会以某种形式,与当下的人轻轻地勾连起来。
文章插图
“旧金山,1989年:母亲在翻译姐姐丽君写给我们的家书。”
“在中美两国不通邮的那些年里,母亲只能靠生活在与中国有外交关系的国家的朋友转寄信件,偶尔获悉女儿们的消息。前几天,我找到锦多二十岁出头时的一张照片,颇似母亲年轻时的相貌。照片背面是工整的中文题赠:‘最亲爱的母亲惠存。我日夜梦想见到您。’这句话使母亲感到痛苦与内疚吗?我从未听母亲表达过懊悔。她表达对现实的屈从时,倒有一些不同的表述,像‘无可奈何’‘别无选择’‘无法避免’等。其他家庭,比如我们的亲戚朋友家,也无法避免这种事。母亲的嫡亲哥哥和他妻子,在战时将刚出世的女儿留给一个贫苦的农氏收养,这样他们这群年轻的革命者就不会因婴儿的啼哭而暴露在日军面前。舅舅和舅母在七八年后与女儿团聚。而母亲直到三十年后才与女儿们团圆,那时女儿们比母亲离开她们时的岁数还大。”
本文原载于7月9日《新京报书评周刊》B02-03版。撰文:宫子;编辑:张进 肖舒妍;校对:薛京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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